第二十五章

秦白霄是男子, 對流言蜚語尚且困擾不多,薛寧卻是女子,名聲已經夠不好, 不能更差了。

奈何薛寧根本不理人, 他追在身邊如何念叨她整理儀容都不理, 他要上手幫忙她就紅著眼瞪回來, 竟讓一向對她很有章法的人束手無策起來。

以前怎麽沒覺得她這麽……這麽……

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形容詞來。

眼看要經過一段外門弟子人數較多的地方, 秦白霄權衡之下,還是再次強硬地攔住了她。

“你為何總是不肯聽人勸, 總是一意孤行,非要和別人對著幹。”

他是真不理解,但是第一次說出來。

從前他壓根沒有關心過她到底為何那麽冥頑不靈,今日或許是她眼睛太紅了, 或許是她頭發太亂了,總之,他的疑問上升到了頂點。

薛寧看著再次擋在面前的大山,眼皮都沒擡:“真想讓我叫非禮?前面人可就多起來了。”

穿過這段人多的地方才能到達後山最深處, 那裏是如今真正對外的禁地。

秦白霄皺起眉, 他和秦江月的性格是完全兩個極端,秦江月情緒過於穩定,而他是過於放縱自己的情緒。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喜歡就是喜歡,恨得極致, 愛得熱烈。

“你真是不可理喻。”秦白霄盯著她說, “是我的錯,不該對你這種人起關懷之意, 你若不怕別人胡亂非議,盡管去就是了,你這一路不願聽我的忠告,如此逞強,我都要懷疑你是故意讓人誤會了。”

那語氣,就好像薛寧是特意借此和他粘上關系一樣。

以前薛寧就對他懷有不可提起的心思,現在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居然很順理成章。

薛寧:“我真的生氣了。”

不但是為自己,也是為原主。

穿書一段時間,她也算見證了原主的一堆爛攤子。看書時感受沒那麽真切,真的變成了原身,就發現她會走到絕路上,離不開這些口口聲聲指責她的聖人們。

“我這種人到底是什麽人?我想聽聽你心裏究竟是怎麽想我的?”

薛寧不往前走了,反往秦白霄身邊走,秦白霄對上她過於明亮的眼睛,竟有些望而卻步,隨著她的逼近不斷後退。

兩人停在一棵茂密的靈樹之下,靈樹柔軟的枝條垂下來,如薛寧的影子一般纏上秦白霄的心頭。

“十惡不赦?卑鄙無恥?或者是更難聽的詞?”

秦白霄不言語,薛寧就替他說出來。

他喉結滑動,閉了閉眼道:“別說了。”

“你們想說就說,我想說就不能說了?你心裏既然這麽想我,那我說出來你有什麽聽不下去的?”薛寧盯著他一字字道,“我告訴你秦白霄,我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像你想的那樣糟糕。”

她——或者說原身,薛寧不覺得她們兩個任何一個真的有那麽糟糕。

劇情進展到目前這個階段,原身最被人詬病的一點無非就是沒去見父親最後一面。

薛寧不知道當時的具體情況,但她知道思過崖九層是什麽地方,書裏可是明確寫了,男主也被關進去過,在那裏險些被凍出致命傷,更別說原身一個仙凡結合的弱女子。

她可以撐著活下來,都是靠著心中的恨意。

原身恨所有人,自然也包括自己的父親,那個她唯一可以依靠,唯一可以肆無忌憚發泄情緒的人,居然不顧她的死活,把她關進思過崖九層七七四十九天。

薛寧猜測,原身不去見父親最後一面,不見得都是因為恨,她可能是真的不認為強大如父親,有一日會這麽草率地死去,不想接受這個事實。

等到父親真的死了,原書裏描寫她心裏只覺得痛快,恐怕也有些片面。

真的成為原身之後,薛寧意識到她的處境極差。

她看似是個惡人,仗勢欺人,不知收斂。

別人似乎都在容忍她,但整個無爭仙府從上到下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讓他們哪怕容忍也近似於施舍。

施舍、恩賜恰恰是原身最討厭的東西。

她惡語傷人,別人便一副“你很可憐我不跟你計較”、“更多滋源加摳摳君羊幺汙兒二漆霧二吧椅了解我給師兄長老面子不和你一般見識”,匆匆躲開她,到一邊去交頭接耳,用怪異的視線打量她。

這都不是薛寧的猜測臆想,是穿書後真切發生的事。

哪怕是她這樣一個心理健康的人,都受不了這樣的對待。

原身卻整整受了百余年,不惡性循環越來越陰郁才怪。

他們還不如光明正大和她吵一架呢!

包括薛長老死後,下至一個隨隨便便的守陣弟子都能對她非議幾句,哪怕最後勉強遵照她的吩咐,過程也要糾結和嫌棄。

很難說這沒有上面態度的影響。

上行下效在修界尤其明顯。

她會死死抓著秦江月不放,除了這個人是用父親的命換回來的,是她如今唯一的依靠之外,也是因為她真的沒有其他可以填補安全感的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