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3/5頁)

請的那幾天年假,原先是訂了三亞的自由行,沒告訴苗曉慧,想給她個驚喜,現在自然去不成了。自由行是預付款,不能改期也不能退。陶無忌想了一圈,去找程家元:“有興趣嗎?”程家元皺眉:“兩個男人——”陶無忌道:“雙床房,問題不大。”

“慶祝雙雙被人甩?”程家元問。

“隨便,想慶祝什麽就慶祝什麽,”陶無忌提醒他,“酒店錢我出,機票你自己買。吃飯和景點,我們一人一半。”

淡季,前台升級到海景套房。陶無忌事先發了郵件,說是求婚紀念日。酒店做了蜜月布置,床上用玫瑰花瓣鋪了個大大的心形,浴缸裏放滿水,也撒了花瓣,旁邊是巧克力和香檳,房間裏都是五顏六色的氣球。兩人都有點兒發蒙。程家元問陶無忌:“不是說雙床房嗎?”陶無忌反問:“不花錢住套房,你有意見?”

頭天晚上居然還送了情侶套餐。露天座,海風將粉色帷幔吹得一陣陣飄起。牛排也是心形的。周圍俱是一對對情侶。侍應生點蠟燭時,有些詫異地朝兩人看,酒差點兒倒出來。陶無忌說他是第一次住這麽好的酒店,“居然是跟你”。舉杯與程家元一碰:“草蜢有首老歌,《失戀陣線聯盟》,知道嗎?”程家元說:“知道。”陶無忌說:“失意的人,要團結起來。”程家元不解:“團結起來,把那兩個女的揍一頓?”

“跟女的沒關系。就男的和男的。”

“別再男的和男的了,”程家元朝旁邊瞥一眼,“人家眼珠都快掉出來了。”

陶無忌拿過餐巾,忽地起身,在程家元臉上抹了一把:“看你,吃得嘴邊都是醬汁。”驚得程家元差點兒摔下椅子,一把奪過餐巾:“你幹什麽!”

“今天怎麽不穿那件紅的?”陶無忌重又坐下,一臉正色,“我喜歡你穿紅的。”

程家元嘿的一聲,停了停,翻個白眼,逼尖嗓子:“討厭!”

大海有療愈的作用。尤其晚上,一眼望不到邊際,天與海,都是茫茫,黑暗中混作一團。沒有方向,人成了宇宙中不知所終的一點。只看得見星星。海風撲面而來,鹹鹹的,混著腥氣,還有冰冷的石頭味——應該是拍打著礁石而來的。海浪聲忽遠忽近,忽輕忽重。沒有節奏也是一種節奏。那瞬的感覺是,人像被什麽包裹著,明明是赤膊上陣幕天席地,卻連毛孔都有種被關照的滋味,輕輕拂著。仿佛有人在耳邊低語,或是撓癢癢。像嬰兒在母體裏,便是不見天日也不打緊,自有自的徜徉。從頭到腳都覺得充盈。愜意得莫名其妙。

程家元說,其實是他甩了胡悅:“我提的分手。”

“不想讓她難做,”陶無忌懂意思,“所以搶在前頭當惡人。”

“別搞得像很了解我似的。”程家元嘿一聲。

“曉慧那個新男友,我見過照片,他們看著挺配。”

“結婚要是請你,你去不去?”

“去。在酒宴上偷偷開瓶最貴的酒,讓那男的心疼得沒法入洞房。”

兩人都笑,挓挲手腳躺在沙灘上,一動不動的。

程家元說趙輝找他談過一次:“浦東機場衛星廳三期融資招標,他帶隊,點名讓我寫方案。”陶無忌一怔:“大項目啊。”程家元點頭:“經理也找過我了,叫我這陣子別的不用管,只盯這一個項目就行。”陶無忌問:“你怎麽說?”程家元道:“我說再考慮考慮。”

“浦東機場衛星廳是配套上海發展的大工程,是世界最大的單體衛星廳,市領導非常重視,做成了就是幾十億的大單。這種機會放過了,以後不見得再有。”陶無忌停頓一下,“——趙總應該是好意。上海話怎麽說來著?挑儂上山?”

“‘挑儂上山’不是這個意思。”程家元糾正他,“不是好話。”

“挑儂發財?”

程家元點頭:“差不多。”

浦東機場那個項目,顧總是上周交給趙輝的。“你辦事,我放心。”趙輝應承下來。衛星廳計劃2019年建成,為浦東開發三十周年獻禮。前兩期融資,S行都排在後面,這次是勢在必得。還有一樁,W航空公司並購巴西機場,S行已經介入,但據悉某國外投行也蠢蠢欲動。論經驗,S行把握不大。“這種跨國並購,S行還沒真正做成一次。成不成就看你了。”顧總開玩笑,“都是民航業,跟飛機杠上了。”趙輝得令,當天便湊了個班底,大致與“上海1號”那次相同。另外提了兩個新人:程家元、錢斌。

“做生活都有點兒牽絲攀藤。”業務部經理實話實說。

“年輕人嘛,多給機會,多向老同志學習,才能進步。”

趙輝那瞬腦子裏忽冒出“造星”兩個字,想了半天,才記起是蘇見仁說的。人不在了,承諾依然要兌現。相比前陣子,趙輝最近竟愈來愈平靜了。也不知怎的,人一松,想做的事反倒多了。按說這兩個項目不接也可以,單憑“上海1號”一樁,也夠光榮到退休了——他竟不假思索便接了下來。“想做點兒事情,”他對吳顯龍道,“不光為自己,為家裏人,為幾個小的,也為S行。往大裏說,也希望上海越來越好,國家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