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5頁)

“我來S行,我爺爺本來不同意。我對他說,去不了S行,我就待業在家,他才答應了。”一次,程家元這麽告訴陶無忌。

陶無忌有些意外。

“就是想待在他邊上,”程家元補上一句,“——讓他不自在。”

陶無忌點頭,表示理解,心裏卻很不以為然。上海話叫“吃得太空”,吃飽了撐的。關鍵還是衣食無憂,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做無聊的事。

蘇見仁也找過陶無忌一次,面兒上是鼓勵,諸如“幹得不錯,很有前途”之類,東拉西扯一通,又帶到程家元身上。“你是他朋友,他家裏情況你了解嗎?”蘇見仁一臉若無其事。陶無忌便搖頭,說不太清楚。“放在學校裏,還可以家訪什麽的,現在上班了就有點兒麻煩,總不能給他父母打個電話,讓他們到行裏來一趟咯。”蘇見仁開著玩笑,又嘆氣,“小程人不錯,老實孩子,就是幹起活兒來有點兒牽絲攀藤。”陶無忌幫著程家元說了幾句,也是點到為止,心想,這父子倆捉迷藏似的,都是吃得太空。

不久,蔣芮在證券公司找到工作,請一眾同學吃飯。陶無忌臨赴約前,程家元忽對他道:“我晚上還有事,不去了。”陶無忌這才知道,蔣芮也邀請了程家元,想他倒是有意思,只見一面就成朋友了。以程家元的性格,自是不會輕易參加陌生人的聚會——誰知吃飯時,程家元竟又來了,與胡悅肩並肩走入。見到陶無忌,程家元解釋道:“本來是有事,後來臨時取消了。”陶無忌便笑笑,裝作不知道他是為了胡悅。胡悅把程家元介紹給大家,旁人還當是她男朋友,紛紛起哄。胡悅澄清:“是普通同事。”眾人道:“普通同事怎麽帶來這裏?”胡悅便朝蔣芮一努嘴:“問請客的朋友呀,人是他請的,跟我沒關系。”

“他喜歡胡悅。”上廁所時,蔣芮對陶無忌道。

陶無忌聳聳肩,做了個“還用你說”的表情。

“胡悅喜歡你。”蔣芮說下去。

“胡說八道。”

“少裝蒜,全世界都看出來了,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陶無忌沒吭聲。說不知道肯定是騙人。男女之間有時候很微妙,不說開,心照不宣留有余地,倒是能做一世朋友的。陶無忌覺得與胡悅就是這樣。男女間若也能成為哥們兒,那他與她肯定便是。兩人都極聰明,也知道分寸,有那層朦朦朧朧的感情打底,比哥們兒更多了三分知己的意思。當然,站在男生的角度,有個不錯的女生暗戀自己,說完全不得意那肯定是假的。唯獨那次,胡悅悄無聲息地調來S行——陶無忌是嚇了一跳,歸根結底還是覺得愧疚,她對自己的心意是一樁,接納苗曉慧同住又是一樁。她自己也是租的房子,小兩室,四五十平方米。女生不比男生,雜七雜八的東西多,苗曉慧說要來,她非但沒有為難,還歡天喜地地把書房騰出來,說這下好了,有伴了。苗曉慧一住就是大半年,研究生宿舍偶爾也住,但她嫌那裏環境不好,大部分時間還是與胡悅同住。換了別人兩三天或許無所謂,日子一久難免要別扭,唯獨胡悅毫不介意,親姐妹似的待人。這裏頭多少是有些為了他——偏偏她連一丁點兒意思也不露,是怕添了他的負擔。這點陶無忌心知肚明。胡悅在大學裏不乏追求者。蔣芮也曾斷斷續續追過她一陣,碰了釘子,嘴上卻還是念她的好,“我這塊料,配不上人家姑娘”——這就是胡悅的魅力了,追過的,沒追過的,男生也好,女生也罷,提到胡悅,都只有兩個字:服氣。

吃到一半,苗曉慧才出現。導師的工作室搬家,她去幫忙,又碰上堵車。進門後她跟同學們一一打招呼,說抱歉。蔣芮往杯子裏倒滿酒,遞到她面前:“光說沒用,罰酒。”陶無忌半途截下,一飲而盡:“別欺負女生。”蔣芮嘿的一聲:“沒勁。”

“現在成證券界精英了?”苗曉慧說蔣芮。

“證券界是進了,不過成精英還早,不能跟你老公比。”蔣芮推陶無忌一下,“——拿出來呀!”

眾人聽了,都是一怔。“拿什麽?戒指嗎?求婚?”一人道。大家頓時興奮起來,盯著陶無忌揣在兜裏的手。陶無忌瞪了蔣芮一眼,慢慢掏出首飾盒,打開——果然是一枚戒指。在眾人的起哄聲中,苗曉慧被推到陶無忌面前。兩個當事人互望一眼,雖是再熟稔不過的,但這當口兒,竟也是漲紅了臉,十分局促的神情。苗曉慧瞥見戒指正是當初自己揀定的那個款式,想雖是句玩笑話,虧他倒還記得,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麽,反剪著手,把下嘴唇咬得血紅。呆了半晌,陶無忌拉起苗曉慧的手,低著頭,把那枚戒指套了上去。

“套牢了。”回去的路上,蔣芮對苗曉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