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召子

“扶蘇如今為監軍,助蒙恬修建直道。他既然請命擔任了這個職務,就該用心。如此感情用事,不好。”

始皇帝坐在案前,看著手裏輕薄的信紙,口中說著不滿的話,嘴角卻不由自主的勾了起來。

扶蘇的信是關於始皇帝遭受刺殺的。

這位長公子在信裏十分憂慮,請命離開上郡,回到始皇帝身邊伺候在側,以盡孝道。

這些話讓始皇帝很受用,但真正讓他感到舒服的,還是扶蘇在信中對刺殺之人的憤怒,連帶著表達對楚國遺族的憎恨。

扶蘇請求始皇帝在開春後,將楚地的宗室貴族盡數遷入關中看管起來,以免日後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這個提議,站對了政治立場,表明扶蘇是發自內心的從楚系一黨的影響下走了出來。

“不過這小子還是太仁善了一些,遷徙何必要等到開春?六國余孽無需憐憫,朕饒他們性命,沒有株連下去,就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始皇帝眼神微冷,將手中信紙放下。

“陛下,湯面來了。”

中車府令趙高從門口走進來,手裏還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面,還沒接近。

那勾人的香味就往人鼻子裏鉆。

刺殺事件發生後,始皇帝對外界的戒心就變得很嚴重,連平日的飲食都十分防範。

皇帝吃的每樣東西,在做好之後,都要由宦者品嘗,確認沒有問題後,才送到這裏。且經手呈送之人,必須是趙高這樣的親信。

“嗯,放到旁邊吧,待朕給扶蘇回一封信。”始皇帝開口吩咐。

旁邊伺候在側的宦者立刻在案上鋪平了一張信紙,並研好了墨。

始皇帝深吸口氣,提筆潤墨,然後在紙上落筆。

然後,他的臉上就浮現出痛苦之色。

痛!

提筆寫字的時候,手臂上傳來的疼痛非常明顯。

甚至牽連到他的腰部,酸軟刺痛,根本無法真正的寫字。

一用力,潤滿了墨的毛筆直接滑到了一旁,在紙上留下一條長長的黑色墨痕。

眾宦者瑟瑟發抖,全都低下腦袋,當做沒有看到這一幕。

剛剛將湯面放下的趙高眼皮猛跳,咽了口唾沫。

屋中死一樣的寂靜。

始皇帝面色鐵青,雙眼微鼓,如同一頭將要食人的猛獸。

“一個月了,為什麽還是不行。”

始皇帝低語著,轉頭看向趙高。

趙高一個激靈,這可是個要命的問題啊。

他顫聲道:“陛下,臣認為可能是此地氣候原因,待陛下回到關中,好好休養,定能恢復如初。”

始皇帝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出夏無且等醫者為他療治時候的神色。

這些醫者,害怕皇帝發怒,不敢實說傷勢,只敢說些模棱兩可的話。

始皇帝自己其實很清楚。

“趙高,傳朕詔令,明日便啟程回關中。”

“唯。”

趙高點頭應下,暗暗松了口氣。

但始皇帝略微停頓後,又說了句讓趙高心中一個咯噔的話。

“另詔扶蘇卸下監軍一職,以兵屬蒙恬,回鹹陽候朕。”

“唯。”

趙高忙拱手應諾,眼中閃過失望。

……

翌日,數量龐大的皇帝車隊就駛出彭城,一路往沛縣方向行去。

“要回鹹陽了。”

趙佗坐在車輿上,撈開簾幕,打量著一路被馬車甩到身後的風景,有些感嘆。

這一次始皇帝東巡,本為封禪和求仙而來。

結果最後仙沒求到,還在雲龍山挨了一椎,可以說是要多晦氣就有多晦氣。

“也不知皇帝傷勢怎麽樣。”

趙佗幽幽一嘆,心裏很憂慮。

始皇帝總是在他面前裝出一副無事的模樣,但趙佗經過觀察,發現在刺殺事件後,皇帝的坐姿體態都和以往有了一些不同,而且每次開會和接見他的時間沒過多久,皇帝就露出疲憊的神色。

這絕對是不正常的情況。

趙佗其實可以從子嬰和胡亥那裏入手探查,這兩人作為宗室近臣和皇帝愛子,多半是知曉皇帝的情況,但趙佗還是忍住了,甚至為了避嫌,他和子嬰交談時,也多不提刺殺之事。

皇帝的身體情況是絕密事項,除非他自己說出來,否則作為一個臣子,是絕對不能去窺伺的,這可是真正的大忌。

車隊一路北上,沒過兩日就抵達沛縣附近。

還別說,趙佗新招的禦者夏侯嬰,駕馬開車的技術還真的不錯,又快又穩,不說如履平地,那也是穩穩當當的。

“不知這夏侯嬰和趙高的車技相比,誰會更勝一籌。”

趙佗心中嘀咕,在車隊停下休憩時,也沒有忘記向夏侯嬰施恩。

“夏侯,待回到鹹陽後,可讓人將你妻兒接過去,省的一家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