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英雄暮年(第2/3頁)

一跤摔下去,還真就爬不起來了。

趙佗這次來頻陽,本來是聽說王翦摔倒後,來看望一下,同時也向王翦解釋一下,他之所以暴病並非是因為皇帝有殺心,純粹是方士的問題,免得王翦整日擔驚受怕,嚇得睡不著覺。

結果一看王翦的情況,他反倒不好解釋了。

總不能說您老這一跤是白摔了吧。

趙佗只能默默聽著王翦在那裏,絮絮叨叨的吹噓著他年輕時候身體多棒的事情,說著說著,甚至還偏題到他當年滅趙時打李牧的戰況,聊起了李牧有多麽厲害,最後還不是被他以計謀拿下的光輝戰績。

說到這裏的時候,王翦的眼睛閃著光。

那是他這輩子最自豪的事情,甚至比滅燕和滅楚還讓他感到自豪。

趙佗一邊聽一邊誇贊,在王翦咳嗽的時候遞上絹布。

這一刻,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一個戰功赫赫的蓋世名將,而只是一個到了暮年的老人。

王翦說了一通,這才想起正題,對趙佗取笑道:“皇帝賜的藥味道怎樣?”

“痛了兩天,如廁差不多二十次。”

趙佗苦笑一聲,想到當時的感覺,隱隱覺得屁股又痛起來。

“哈哈……咳……咳哈……”

王翦大笑,又笑又咳,咳完之後,才對趙佗瞪著眼睛道:“拉爛了屁股都還好,至少命還在。趙佗啊,你太年輕了,這個年紀就打下這樣的戰功,爬到如今的高位,比我還要危險的多。”

“皇帝的心思誰也猜不到,雖然外界都說你吃的那顆藥是方士的問題,但為什麽皇帝吃了半年藥,都沒有出事,偏偏一次就將那顆有毒的藥賜給了你。莫非你真的信了那番說辭嗎?”

趙佗沉默了。

王翦又嘆了一聲,說道:“三十多年前,我在秦宮為郎,曾親眼看著威震六國的武安君被秦王削去了爵位,貶斥為士伍。我又親自護送著攜帶秦王之劍的使者走出宮門,縱馬行至杜郵亭。”

“武安君自剄的時候,我就站在門外,親耳聽到他在屋中說了一句話。”

“我何罪於天,而至此哉!”

聽著王翦的話,趙佗閉上眼,眼前仿佛浮現出那位蓋世名將於屋中拔秦王之劍,悲憤而呼,最終自刎而亡的場景。

“武安君死了,後來應侯也被連坐死了,將相全無啊。我親眼看著的,威震六國的武安君白起,遠交近攻的應侯範雎,全死了。”

王翦喃喃說著,仿佛回到了當年他還年輕的時光。

趙佗嘆道:“當今皇帝和昔日昭襄王不同,他不會輕易殺害功臣的。”

王翦冷笑道:“你想的簡單,你以為尉繚為何要離開,我可還記得他當年對皇帝評語:秦王為人,少恩而虎狼心,居約易出人下,得志亦輕食人。誠使秦王得志於天下,天下皆為虜矣,不可與久遊。”

“你應該清楚這兩年皇帝做了多少事,四面開戰,征伐蠻夷,大興徭役,修建馳道,建信宮極廟,又擴建驪山帝陵,天下之民,何曾有一刻安息,皆為其奴仆啊。此非昔日尉繚之語乎!”

“如今皇帝已成天下之主,又要開始搞什麽封禪,可謂欲望無窮。等到他封禪完之後,你又豈能知道他以後還會做出什麽事情。”

“上將軍。”

趙佗臉色大變,王翦這話傳出去那可了不得。

王翦看著趙佗神色,笑了:“人老了,發些牢騷,你別往外傳便是。我也是看你還年輕,這才想叮囑幾句。”

趙佗應道:“上將軍放心便是,今日屋中之言,只有你我二人可知,天下再無人能聽聞。”

王翦頷首,說道:“皇帝之欲,日益膨脹,以後會變成什麽樣,誰也不知道,你若在朝中,說些諫阻的話,早晚會遭受忌憚,甚至引來殺身之禍。若是不言不語,或是做個附和的木偶,想來以你的性格,也做不到那樣。”

“以我之見,你不如學當年陶朱公,尋機退去,要些田宅莊園,安穩度日,從此不再過問朝政,保住性命,得享平安,豈不美哉。”

趙佗心中暗嘆。

他也有在鹹陽高處不勝寒的感覺,希望能從王翦這邊學一些韜光養晦的技巧,現在王翦也確實給了他一個建議。

學習當年輔佐越王勾踐的那位陶朱公範蠡,急流勇退,換取一生平安。

只是,他趙佗真的能退嗎?

他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帝國最終會變成什麽模樣。

若是退去,說不定這個帝國就沒了。

要是上位的還是歷史上的那個二世皇帝,直接把沒權的趙佗宰了那可是輕輕松松。

他能退嗎?

不敢退啊。

不過此刻面對語重心長的王翦教誨,趙佗還是點著頭附和,沒有多言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