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淮陽

“大王親賜斧鉞,可斬軍中所有將吏。”

趙佗想到李信手操斧鉞劈開木案的那一幕,就不由面露苦笑。

蒙武此人確實老成持重,如趙佗所料,他當著眾將的面否決了李信的奇策,差一點就能扭轉局勢。

但可惜,蒙武雖有資歷,卻只是個副將,在秦王政賜予李信的權力面前,他終歸還是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軍無二令!

二令者誅!

軍隊中,只能有一個聲音。

軍議落幕,李信拍板決定了這二十萬秦軍的作戰策略,今日諸將回營就要休憩士卒,傳達軍令。明日一早,要按照李信的部署,開始作戰行動。

既然結果已經出來了,趙佗也不再妄圖改變,他回營之後,讓涉間安排後勤殺牛宰羊,以饗士卒,至少上戰場之前,要給大家吃頓好的。

將剩下的軍務交給幾個二五百主後,趙佗就帶著西乞孤和幾個短兵邁步向淮陽城走去。

他入城的借口,是在啟程之前,去看望躺在淮陽城裏養病的桓昭,與他告別。

趙佗上面沒有校尉和裨將軍管轄,所以他直接入城並不需要向人稟報。至於李信,若是知道這個消息,恐怕也只會拍著趙佗的肩膀,誇他有袍澤之情。

當然,趙佗和桓昭的感情還沒深到臨行前親自探望的地步,他之所以打著這個幌子,不過是想入城探一探此城虛實。

“歷史上昌平君以淮陽反秦,斷了秦軍後路,從而導致這場伐楚之戰大敗而歸。如今因為我的參與,李信的作戰計劃和歷史上肯定有出入,但此人反叛之事應該不會變。”

趙佗走過淮陽城門,進入這個曾經的楚國都城中。

淮陽城裏,壓抑肅然,或許是因為城外駐紮了秦國大軍的緣故,城裏原本的居民全都縮在家中,除了必要的事情外,很少外出。城中街道連一個玩耍的孩童都看不到,一陣風刮過,盡是塵沙飛起,顯得十分蕭條。

趙佗帶著短兵走到一個轉角處,正好遇到一個楚人少年提水過來。

這少年大概十一二歲的模樣,正艱難的提著一個破木桶轉過來,桶中略顯渾濁的水隨著少年的動作蕩漾著。

或許是沒想到轉角處會遇到一群秦人,特別是為首的秦人頭上還戴著一個明晃晃的鹖冠,那少年嚇了一跳,踩滑了腳重重摔在地上,不僅裝滿水的木桶在地上翻倒,就連他自己也撞在一塊石子上,磕的額頭鮮血直流。

趙佗皺了皺眉,示意西乞孤上前幫忙。

西乞孤剛邁出幾步,那少年就受驚似的跳了起來,他捂著頭上的傷口,憎恨的瞪了趙佗一眼,嘴裏咕嚕出幾個難懂的字眼,然後連地上的桶也不要了,撒腿就跑。

“軍候,這小子剛剛在說啥?”

西乞孤一臉愕然,他不懂楚人方言。

趙佗聳聳肩,表示他也聽不懂。

不過從那少年的表情來看,或許是類似於“秦寇”之類的稱呼?

“一年之前滿城居民盡是楚人,往上追溯數代,也都是代代楚人。秦國雖拿下淮陽,但卻拿不下楚人之心啊。所以昌平君一舉旗幟,淮陽滿城皆反。”

趙佗心情沉重,想起剛剛那個楚人少年憎恨的眼神,想來那也是整個淮陽城中,五萬楚人的心意吧。

人心如此,只需有領袖帶頭,當真是一城盡叛!

轉眼之間,便能聚起數千,甚至是上萬的楚軍。

“走吧。”

趙佗輕輕一嘆,見微知著,從剛才的楚人少年身上,他已經看到了未來的結果。

昌平君振臂高呼,淮陽反於蒙武身後,斷秦軍糧道歸路,項城中更有楚軍呼應,如此戰局,如何不敗?

眾人走到一處大宅外,這是一個楚國貴族的府邸,修的頗為雅致輝煌。桓昭因心疾發作需要就近修養,被送入此宅中,讓他在此安心養病。

趙佗讓守門的士卒前去稟報,求見桓昭。

然而不一會兒,那士卒就從府中出來,尷尬道:“稟趙軍候,右庶長說他身體不適,不便接待軍候。軍候還是請回吧。”

“既如此,那我就只有改日……算了,你轉告桓兄,讓他好好養病。還有,要小心楚人呐。”

趙佗客套話說到一半,陡然想起淮陽若叛,桓昭勢必落入此地楚人手中,到了那種地步,他們兩人恐怕再難有相見之日。

相互之間雖有齟齬,近乎敵人。但終歸是袍澤一場,特別是趙佗初上戰場時,就是在桓昭麾下征戰,此人是他真正的老領導啊。

如今桓昭居於此城,想來生機渺茫,而自己隨軍出征,亦是前路未蔔,怎會沒有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想到此處,趙佗亦忍不住唏噓著,往回走去。

“小心楚人?”

臥榻之上,桓昭皺著眉頭,讓榻側侍立的女子將他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