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便知道他是個人渣。”

馮知玉說這話時正坐在馮俊成的坐榻上,耐心撕著蜜橘上的橘絡,“我一年多不曾與他同過房,兩三個月沒和他說過話了,若不是這次回來給老祖宗祝壽,我還不一定搭理他。”

馮俊成大驚,坐到馮知玉身側去,“這是何意?你同他分房睡了?黃家沒有二話?”

“大驚小怪,都有段日子了。”

馮知玉分他半個蜜橘,望向他修剪得幹凈整潔的五指,微微笑著,“公爹也清楚他的德行,對我算是百依百順,就是他娘將這兒子溺愛,害我接手這麽個男人,兒子沒生呢,便像是當娘了。他要在外邊鬼混我就隨他去,橫豎我在黃家好吃好住,將來還要掌他的家。”

他嘆口氣道:“得你這麽說,我也不知是該放心還是憂心。”

她又笑道:“就不必告訴爹娘了,我和你不一樣,我到底庶出,爹娘待我好我不能不知感恩,嫁出去過得好壞都是我自己的,說給家裏聽又有什麽用呢。實話告訴你,我巴不得黃瑞祥在外邊染病死了才好,你以為我為什麽不願意和他同房?”

馮知玉說出這話,惹馮俊成看向屋外,只有花影搖曳,萬幸沒人聽去。

馮知玉好笑,給二人都續上些茶水,“一年不見你怎的老成許多,馮舉人這是要把自己讀成老夫子了?你與其心疼我,不如將來好好待若嵋。”

提及柳若嵋,馮俊成忽然沒聲了,馮知玉墊上一句,“不過你一不狎妓二不嗜賭,本就是打著燈籠難找的好夫婿了。”

馮俊成道:“我那同窗江之衡,便是個如我一般的人。”

“他?”馮知玉可曉得他,“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會不知道他的德行?舉止浮浪輕佻,哪有你半分穩妥?”

馮俊成笑了笑沒接這話茬,瞧著有些心事,拿起茶杯啜飲一口,似乎從一個可憐女人的不幸裏,看到另一個女人。

才提到柳若嵋,外間便來了丫鬟通傳,說柳小姐給老夫人賀過壽,聽說二姐姐也在鳳來閣,正往這兒來呢。

馮知玉垂下眼簾飲了口茶,轉而笑道:“我便知道她會來,不如我這就走了,留你們兩個說會兒話?也好一解你們這對未婚夫妻的相思之苦。”

“二姐!”馮俊成果真一驚,好言將馮知玉挽留下來,“你明知道我最怕見她。”

馮知玉捉弄得逞,捉帕掩唇輕笑。

門外來了人,只見厚重的雕花門外款行來一位十四五歲模樣的閨秀,身邊還跟著一眾丫鬟婆子,這就是馮俊成未來八九不離十的未婚妻子,也是應天府府尹的外甥女柳若嵋。

馮俊成每次見到這個小了自己五歲的小姑娘,都覺得頭疼,只想避開。

不過婚約是定死的,他曉得自己早晚有一日要娶她,即便不是她,也有另一位小姐來相配。他沒有抗拒,只有接受,畢竟婚姻大事不容輕視,更不容他自己做主。

巴掌大的鏤花繡鞋緩緩踱進門內,柳若嵋今日身穿一襲惹人注目的鵝黃色襖裙,肩上搭著一條水藍的彩線雲肩,走進屋裏,一紅一黃,倒是和今日的馮俊成穿得格外登對。

“請哥哥的安,請二姐姐的安。”

“妹妹請起。”

馮俊成站起身,輕攙柳若嵋,發覺她比上回見面長高了許多,不過他是不希望她有任何變化的,她的變化就像那日漸逼近的婚期,每靠近一點,便叫他感到喘不上氣。

“噯唷,瞧你們,一見面倒像是昨天才見過,半點不生疏。”

“二姐快別說了。”

馮知玉怎會看不出馮俊成正焦頭爛額,可她就樂得在言語上捉弄他,三人落座又揶揄了好些,說得柳若嵋先不好意思了。

“哥哥。”她從婆子手中接過一只香囊,將穗子攤開掌中,仰頭微笑著對馮俊成道:“聽聞你近來已在準備明年的春闈會試,我幫不上什麽,就上廟裏給你求了一張簽,縫在這只香包裏,裏面還有薄荷和藿香,你學的疲了乏了就聞一聞。”

香包精致小巧,馮俊成扯起唇角,雙手接過,“多謝妹妹一片美意,我定考取個功名,不負你們眾望。”

“哥哥打小聰慧,是鄉試第一,自然不在話下。”

論場面話,就沒人說得過馮俊成,“我瞧妹妹也是蕙質蘭心。”

馮知玉大約是見他們無話可說了,起身圓場,“這香囊可是若嵋親手繡的?真好看,你自小就極擅女紅針黹,連我都自愧不如,將來要有機會,還指望你多教教我呢。”

這說的是什麽機會,不必講明也足以叫屋裏的兩人鬧個大紅臉,不過馮俊成不是因為羞赧,而是因為困窘。

其實他從來不覺得柳若嵋有多喜歡自己,她是深閨小姐,接觸過的男人一只手數得過來,打小學的便是那套夫為妻綱的論調,要她對未婚丈夫一往情深再輕易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