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禮送到了,馮家今日敲鑼打鼓的熱鬧卻輪不上青娥。

她坐在櫃台後邊,眼前不時有馮府賓客的轎子打這條小道過,馮府小花園這會兒正在搭台唱戲,鼓點聲聲,小戲子咿咿呀呀撩動青娥心弦。

她早前也是被親戚送去學戲的,學了沒兩年,唱閨門旦的台柱子讓別的戲班給撬了,班主一氣之下解散了一幫學戲的女孩兒,不再養著吃閑飯,行院裏誰要就收去。

青娥就被後來的師傅收了去,改行學雜耍,那時趙琪已是“大弟子”,管師傅叫幹爹,其實買了青娥去就是給趙琪做媳婦的。

想著當年事,她便有些心不在焉,正午時分聽見屋後唱起“麻姑拜壽”,就曉得馮府這是熱鬧得差不多,要開席了。

正乜目聽著飄飄渺渺的戲文,鋪裏進來一人。

青娥早就發覺此人在街上盤桓,不時朝她張望,她瞧見了也不當回事,開門做生意,總會遇上這種人。

那人身後跟著三兩小廝,一身錦繡衣袍,此前沒見過,應當也是今日還祝壽的馮府客人。

馮府的客人就是青娥的貴人,豈能怠慢。

青娥拾起酒勺,堆砌個笑,“官人買酒?”

那人頷首,端的是君子做派,開口卻像含了一口香油,“我上大嫂這鋪裏,不為買酒,還能買些什麽?”

買些什麽?他要想說買.春,青娥定要啐他臉上,不,啐他都是獎賞。

青娥哂笑,“說的是,我這開的酒鋪,自然只有酒賣。”

“那大嫂便說說有什麽好酒賣我?”

“我這賣得好的是菊花、桂花、竹葉青,羅浮春、紅曲也賣得好。”青娥口條利索,話音軟軟,聽得那人是筋骨酥軟,不飲自醉。

那人兩只胳膊都撐到櫃台上來,眼裏只有這小婦人姣好的面龐,和巾幗下散落的絲絲碎發。

“可否讓我嘗嘗大嫂的羅浮春?”

青娥道了聲稍等,瞧不出半分不耐,笑話,青娥怎會因為他眼神露骨就感到不悅,哄他多在鋪裏花些銀子才是正事。

那人眼光將她緊緊跟隨,就為看她走起路來腰肢擺動。

青娥怎會不知,回首與他一笑,掀簾到後院去取酒,端了酒碗回來,遞給那人,胳膊倚靠著台面,“還請官人嘗嘗合不合口味,若是喜歡,你打半斤我還送一兩哩。”

“喜歡。我就是喜歡羅浮春。”他仰脖子一飲而盡,拿手背抹抹嘴巴,偏首吩咐小廝,“付錢。”

青娥笑問:“官人要幾兩?”

那人沒喝時便醉了,更別說美酒下肚,到了展示財力的時候,“來上二斤!”

青娥一縷煙塵似的,踅身躲過他搭上來的手,拿了酒勺給他灌酒,“好勒,十文錢,擱在台子上就是了。”

那人出了錢,聲量都大些,“沒問大嫂怎麽稱呼?”

青娥偏臉向他,“我叫青娥。”

那人癡笑,“大嫂幾時搬來的這裏?我去歲來此還不曾見你。”

“就上個月的事,官人是馮府的貴客?”

“是,我是他馮家的貴客,他馮家少爺見了我也要矮下三分。”

“失敬失敬,原來官人大有來頭。”

青娥灌好酒將壇口封緊,提溜著小酒罐交與那人。他不接麻繩,反而握住青娥的手,青娥面不改色掙了一下,就聽他嬉皮笑臉地調戲。

“大嫂後院還有什麽好酒?可否帶我領略一二?”

青娥嗤笑了聲,“後院擺著我丈夫的臭鞋子兩雙,看天色他就要回來了,官人若是不想被馮府的人瞧見背上多出兩個鞋印,還是別說這些叫人為難的話了。”

那人攥著青娥的手就是不放,千年的狐狸,也看破了青娥誘他花錢的把戲,“我瞧你賣酒時與我一唱一和,怎麽現在又為難起來?”

青娥也不急,“馮府該開席了,官人再不回去,就不怕他們派人來找?”

“我怕他們?”

殊不知,出來尋人的馮府小廝在門口見到這般景象,早就小跑回去將事情上稟,因此話音才落,馮俊成便腳步匆匆帶著王斑和另一錦衣小爺闖了進來。

入目便是青娥被緊握的兩雙手,馮俊成大為震驚,上前一把拉住那人小臂,“姐夫,我問了一圈,到處不見人,你竟在此處?”

合著這人這是馮府姑爺,青娥一怔,順勢抽身看戲。

馮俊成一來,那人便撒開了青娥的手,不過馮俊成卻不打算將他放過,橫眉冷對,大有要將這姐夫當場問罪的架勢。

“俊成,你這是做什麽,還不將我放開?”黃瑞祥也急了,他就是言語調戲了幾句,小舅子何苦當著外人的面替他姐姐打抱不平,這讓他把臉往哪擱。

馮俊成生得玉雕似的清秀,板起臉也有幾分嚴厲,“你還有臉問我?你放心,這事我定會如實告訴二姐,再告訴父親母親,看看你這鴻臚寺卿家的好姑爺,是怎麽照顧我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