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拉下水

京城雁闕摟二樓,兩名年輕男子靠窗而坐。

二人分別穿著湛藍和靛青文士長衫,與近日進京趕考的大批士子並無兩樣。

湛藍長衫男子站起身,為對方倒上一杯茶,後者表情略顯局促,坐立不安。

倒茶的男子見狀面露笑意道:

“連駙馬不必過於拘謹,大家都是自家人,我給你這個姐夫倒杯茶也是理所當然。”

駙馬連黎聞言擠出一絲笑容,點頭稱是,對方出於客套稱他聲姐夫,他可不敢真以長輩自居,眼前這位可是剛剛登基的天子,帝號為順。

連黎雖不涉足朝堂,可也深知伴君如伴虎,君王手握重權,最是容易喜怒無常,更何況這位還是靠謀權篡位坐上的皇位。

見對方仍是有些緊張,順帝王柄德轉過頭,看向窗外主街說道:

“今年進京參加科舉的士子比往年多上不少,當中還有不少在文壇上頗具聲名的後起之秀,相信這次恩科能收攬不少棟梁之才。”

“這還要多虧了陛下的文治之功。”連駙馬說道。

“你我都是年輕人,談起話來不必像朝中那些老泥鰍那般圓滑。聽說今年趕考的士子中有不少出自江南,和連駙馬你也算是同鄉了。”

連黎聞言點點頭,“近日確有一些同鄉來找過連某,當中有幾個眼光文采俱佳,陛下若是有意,在下可以引薦一番。”直到現在,他仍是吃不準這位新皇找自己幹什麽。

王柄德搖了搖頭,沒再拐彎抹角,直接道:

“今日約見連駙馬,是想請駙馬擔當此次恩科的主考官,並在科考結束後入朝為官。”

連黎雖然猜到了這種可能,可聽對方親口說出來,還是不免有些驚訝,詢問道:

“如陛下所言,今年趕考世子頗多,當中必然不缺能人,況且朝中還有諸位大人輔佐,陛下為何要選連某?”

王柄德將一把紙扇放到對方面前,說道:

“連駙馬師從張太傅,還是當年的科考狀元,若只屈居一個駙馬,未免太可惜了些。

如今天下局勢未定,正是用人之際,入京士子雖多,可大多都是讀死書,朕要的是治國之臣,這種人即便放眼整個朝堂,也是屈指可數。

朕想借這次科舉,徹底一改朝局頹勢,將那些暮氣沉沉的官員,皆都換成有朝氣的年輕人。連駙馬你作為年輕人中的翹楚,自然是首選。”

連黎面露疑惑展開紙扇,只一眼便面露驚駭,王柄德不動聲色重新取過折扇,平淡道:

“人一旦上了歲數,就容易畏首畏尾,不但做起事來圓滑許多,待人接物也很會‘拿捏分寸’,若只是這樣,倒也還不至於危及江山社稷。

可這幫人不該大冬天只將自家爐灶燒得火熱,而不顧百姓死活。去年年底,各地有不少百姓被凍死餓死,京城卻沒有得到半點消息。

就在前不久的朝會上,他們還口口聲聲說今年四海太平,各地百姓都齊聲稱贊皇帝賢德,簡直是可笑至極。

扇面上所記載的,便是這些人,而這樣的扇面,朕有十個。其中既有當朝權臣,也有公差小吏,但無一例外都罪不容誅。”

說到這,王柄德語氣一頓,隨即目光灼灼看向連黎。

“朕之所圖,是真正的盛世太平,官場一片清明,百姓安居樂業。即便因此背負罵名,朕也不在乎,功過是非,留給後人去說吧。

連駙馬,你願意助朕去完成嗎?”

駙馬連黎雖然從始至終都沉默不語,但心中對於這位皇上的看法,卻有了極大改觀。

一開始王柄德的話,只讓他覺得渾身泛冷,可越往後,話中殺意加重,這種陰冷感反而淡去了。

聽到最後時,連黎已經忘記了害怕,只覺得胸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跳動。

這種感覺很熟悉,似乎年輕時的他,就是這般,動不動便胸懷天下,恨不得一劍殺掉所有貪官汙吏,還黎民百姓一個太平。

後來恩師病重,離世前留下了讓他不得入朝為官的囑托,當時連黎還不理解,後來才漸漸明白,如今的官場水深且渾,沒了老師做倚靠,他必定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後來做了駙馬,滿腹才學成了無用之物,多年的養尊處優,已經讓他快忘了自己才三十出頭,而那份年少時的輕狂,早被他掩埋了起來。

他自己也成了另外一個人,溫文儒雅,氣度謙和。

似乎,駙馬就該如此。

……

只是,做慣了金絲雀,連黎始終無法跳脫思想上桎梏,他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

“這事,我怕三公主會不喜。”

王柄德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這幅表情別說連黎,就連與他親近的聶映雪都不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