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他們打算強行轟炸窄門,南側尤其是消防栓一帶火力密集,狙擊手點位較多,難以突破防線。”溪崖翻上爐頂,兜帽松松垮垮地罩著臉,走到傅聞安身邊,嚴肅道。

傅聞安在趕來的途中遇見溪崖,對方帶他來找陳石,才使其幸免於難。

“讓先遣隊繞道運輸倉起點從西面突破,遠程壓制高處狙擊點,炮隊輔助。另外,通知所有小隊的指揮員確認升降梯使用情況,隨時準備撤離。”傅聞安聞言,轉頭對身邊跟隨的臨時副官說。

年輕的臨時副官當即意會,迅速編輯,將命令發布給全體作戰人員。

“現在撤退會不會太早?”溪崖憂心忡忡。

“不會。你帶一支小隊護送傷員前往最近的升降梯,與謝敏匯合。”傅聞安說。

“我和你一起……”溪崖欲言,被傅聞安打斷。

“沒必要,你在這裏幫不了我,去做你擅長的事。”

室內無風,燈光慘白,槍響不斷。傅聞安像在月輝中靜靜凝著的一尊雕像,拒人千裏外。

溪崖心中五味雜陳,既崇敬於對方果斷準確的判斷力,又難免生出幾分挫敗。

對方不接受他的犧牲。

醫療隊對陳石做完簡易處理,收拾東西有序地從檐邊攀下,爐頂平台的隱蔽處霎時空蕩,只有地面殘留一灘汙血證明曾有人來過。

傅聞安沒有義務安撫每一位下屬的不平心緒,他擅長將所有人放置到最合適的位置,如同購買貨物後精明地衡量其價值,不使自己遭受一丁點損失。

溪崖很清楚這點。

他欲言又止,只好轉身,卻在離開時聽見對方告誡:“等你見到謝敏,只要他不動殺心,一切隨他,不必阻攔。”

溪崖一怔,他迅速回頭,卻見對方從爐頂一躍而下,不見蹤影。

傅聞安加入最前陣線的隊伍,隨精銳小隊隱藏在角落。

高而規則的建築陰影在水泥地面切割出清晰線條,映在橫七豎八的屍體上,傷者痛苦呻吟,器械運轉的噪音蓋過槍響。

他們麻木地穿過血泊,左右躲避,無法繞道便正面交鋒,戰友與敵人不斷死去,緊握槍柄的手僵硬到無法動作。

戰爭在靈魂上烙印無形印記,戰士的瞳孔中不見恐懼,唯有死寂的一團黑影。

他們沉默向前,槍支在掌中短促地哀鳴。

先遣隊在西面撕開一道裂口,士兵前赴後繼地碾過對方的防線,頭頂還能正常運轉的狙擊點位逐漸減少,大多數被潛行在暗處的零號特工解決掉。

戰士與特工配合無間,持續向著窄門推進。

滋啦——!

“長官,敵方的爆破火彈已經裝填就緒,我們仍未能突破障……!”

全體作戰人員的耳麥中,傳來被派去偵查的前線瞭望員沙啞話語。緊接著一聲悶響在眾人耳邊炸開,瞭望員的匯報戛然而止,通訊器摔在地上,噪音像針在地面劃了一道。

戰場各處,機槍手傾瀉子彈,眼角微紅;醫療兵將傷者拖進隱蔽處,找到止血藥時卻發現對方已然死去。

重壓堵塞在心頭,直至窒息。

滋滋。

幾秒後,通訊器中傳來粗重的呼吸起伏聲,間或幾道槍響,另一個有著年輕嗓音的男孩接續說:“長官,我們的炮隊器械成功運至指定地點!”

“先遣隊將為你們標記打擊點,開啟全部輕型炮,摧毀敵人的爆破陣地!”傅聞安厲聲喝道。

“是!”

命令透過通訊器傳至每一個尚且活著的作戰人員耳中,被死亡摧殘的勇氣像被死灰掩蓋的火星。

爐頂旁、巷道裏、窄室中、樓梯下,戰場中的各處先遣隊迅速撤退,借用短暫喘息進行休整,一處處灰色坐標出現在通訊器的地圖上,小隊如從蜂巢中分散飛舞的工蜂,向著疑似地點而去。

“10321號地點確認為爆破陣地,未能擊殺敵人,請求支援!”一處灰色地點變為紅色。

“19027號地點並無爆破陣地跡象,標記清除!”一處灰色地點變為綠色。

“17651號地點確定,遭遇頑強抵抗,死傷……!”一處灰色地點變為紅色,隨之,象征小隊的生命標記同時變為黑色。

“18224……”虛弱女聲戛然而止,過了幾秒,一處灰色地點變為紅色。

坐標亮起,如同星軫列布。

“長官!輕型炮發射準備!”耳麥裏,男孩哽咽,破音般地嘶吼道。

“發射。”成熟低沉的男聲如同落石,鎮入洶湧的海面。

轟!

戰場被雙方陣營一分為二,幾乎同時,兩半同樣混著血汙的領域發出機械狂暴的怒吼。

輕型炮光尾極小,有著輕量便攜易操作特點的炮彈如同四處飄落到泥土的蒲公英種子,精準地在小範圍內掀起熱風,頃刻間炸開連綿不斷的光團。

另一邊,盡管殉道者爆破火彈陣地被不斷侵吞,仍有數個隱蔽地點未能被發現,良好運轉下,刺破耳膜的嗡鳴聲隨更熾烈的白光向外擴散,拖著長尾的爆破彈奔向窄門,爆炸不分敵我,未能及時躲避的人皆泯滅在驚天動地的爆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