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火舌噴吐的焰苗隔著車窗玻璃搖曳,打著旋融入夜色,被爆炸掃平的玻璃碎渣傾瀉一地,折射著冰涼細碎的閃光。混亂已經褪去,紅色警戒線內有許多便衣警察奔走往來,四面透風的大廈在黑夜中佇立,黑洞窗口猶如深淵。

謝敏曲腿坐在轎車後排,手捧著一杯便利店奶茶,工業糖精的甜香沖淡了車內空調的灰塵氣。他輕舔了下唇角,掙紮著眯出一道視線,隔著主幹道的樹叢望向正在與警察周旋的傅聞安。

男人挺拔從容的身軀與眼下場景格格不入,他偏頭與問話的幹部說了什麽,神色冷淡,眉峰微蹙,側臉輪廓在警燈閃爍的光裏割出連綿起伏的影子。

謝敏低頭,唇縫潤了點熱飲,卸盡全力般靠在真皮椅背上,平靜地與刻骨的疼痛做鬥爭。

奶茶是黑梟買的,除了開頭的吻,傅聞安什麽也沒說,也什麽都沒做,只把他塞進了車裏,讓他老實呆著,臨走時還像安撫小狗一樣揉了一把他的頭。

“長官,貿易委員會在洛特航道事發地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打撈上來的貨船殘骸和貨品有小部分丟失,目前為止沒找到足夠確鑿的證據。”待傅聞安與本地的官員交涉完,黑梟低聲匯報,滿臉凝重之色。

傅聞安攏了下衣角,染著霜氣的眉眼下意識向遠處轎車瞥了一下,“抽出一隊人調虎離山,有這樣的結果理所應當,不必介懷。倒是你,有看清銀的長相嗎?”

“屬下無能。”黑梟沉聲。

傅聞安早知如此,在副官開始念小檢討之前打斷他。“收集大廈內所有證據,尤其是這個匕首,交給藥學化驗部,我要知道能讓謝敏失去行動能力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說罷,傅聞安將證物袋裏的匕首交給黑梟,大步走向停在遠處的轎車。

不過幾十米的距離,晚風料峭,將傅聞安的旖旎情緒吹開大半,他的身形在夜色中挺拔孤直,步伐沉穩得體,如同丈量過般,透出克制的壓迫感。男人垂頭,打開了車門。

扶手扣動的聲響不大,卻如琴弦被撥動,奏出雜亂的音。傅聞安垂頭去看,只見特工裹在風衣裏,微溫的奶茶放在後排扶手的置物架裏,他偏著頭,像一只被光芒驚醒的鸮,意識渙散地朝他在的方向擡了擡臉,眼瞼閉著,襯得睫毛濃密。

“傅……”特工用沙啞的聲線囁嚅了一聲。

“礦頭山運走了足以定罪的證物,就在我們執行這場營救計劃的間隙,銀的信號在大火燃起時中斷,我搜遍了整幢大廈,他消失了,仿佛人間蒸發。”

那段毫無起伏的話語摻雜著意味不明的審視與冷酷,如一把雪亮鋒銳的刀,殘忍地斬進繾綣湧動的思緒。如山的陰影罩下。謝敏動了動眼皮,艱難地睜開渾濁的眼瞳,表露出被吵醒的懊惱和不滿。

但傅聞安沒有放過對方眼底佯裝睡意下的一抹警惕。

謝敏的頭埋在椅背上,柔軟的發絲沾著燃燒物的灰燼,絲絲縷縷的硝煙氣息縈繞發間。他先是不明所以地津了下鼻子,而後像是聽清了什麽,手指勾住了傅聞安的衣角。

柔軟的、如同藤蔓一樣輕輕纏上來,特工啞著聲音,嘟噥一句:“關門,很冷。”

傅聞安很低地笑了一聲,那聲音富有磁性,從胸膛悶了一下,惹得謝敏耳根一麻,但他的手勁極大,不由分說地攥住了謝敏的手腕。

“謝敏,你說,銀會去哪裏?”

他一字一頓,目光灼灼,燒得謝敏視網膜更痛了。

特工不耐煩地掙了一下,他似乎不清楚自己的處境,灰白的視野逐漸被黑色覆蓋,呼吸傾吐之間仿若被巖漿烙過,頸後腺體的劇痛讓他再也聽不下傅聞安一聲聲的試探。

“傅聞安,你有種再提一句別人的名字試試。”謝敏死死攥著傅聞安的衣角,手背青筋暴起,那不符合他眼下病態的力量如浪濤下的礁石,頑固而強悍。

說著,謝敏似是覺得放狠話不夠,他艱難地撐起自己,在傅聞安側頸處叼了一口。

濡濕的舌尖掃過蓬勃跳動的頸側皮膚,犬齒在男人的軟骨上蹭了一下,如繾綣又戲弄的威脅。謝敏嗅著傅聞安身上的硝煙味道,一時分不清那是混戰中留下的余燼還是信息素。

或許是信息素吧,因為男人喟嘆著,徹底將謝敏壓在了懷裏。

謝敏聽見有人呼喚他的名字。

用一種來自遙遠慨嘆的聲調,喚他曾使用過的那個單字姓名,被喚起姓名在過往並不是光彩的事,掌權者謂其為武器,無能者懼其是厄運,名字代表的是收割他人未盡的人生,但這與其他葬送在死地與戰火中的人相比無疑是種榮耀。

銀,血不留刃後被暴雨沖刷的明鏡般的雪亮利器。

但或許是報應,那些給予他容身之所的人卻因過於懼怕他的能力與冷血,選擇毀掉這把聽話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