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節 殿堂,身列

說實話馮紫英還是第一次見識這種重臣會議,大感有趣。

原本覺得都是大周三品重臣,大家都是士人翹楚,冠冕堂皇的體面人,說話探討,也應該都是彬彬有禮,笑意盈面才對。

就算是政見不一,那也是言語上你來我往,各自都能保持自己的風度,誰曾想居然是這般景象?

慷慨激昂的孫居相,口若懸河的黃汝良,閑適淡然的高攀龍,豪氣幹雲的張懷昌,睥睨眾生的柴恪,揮灑自如的官應震,沉雄老練的喬應甲,悠然自得的崔景榮,謙謙儒雅的張景秋,溫文爾雅的顧秉謙,可以說,眾人風範氣度,一覽無余。

像馮紫英這種小字輩,雖說也是三品大員,但是就只能在一邊滿臉謙恭地洗耳恭聽了,哪一個都是自己的長輩師長,隨便誰都能對他耳提面命,所以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滿臉堆笑,擡頭就說是是是,低頭就說對對對。

不過這南北之爭,在重臣之間一樣存在,對北方邊鎮的態度,江南賦稅的看法,海貿南洋的意願,科舉名額的分配,這些都不盡相同,所以這些紛爭免不了都要帶入地域分歧中。

也幸虧很快四位閣臣就出現了,一幹人看到四位閣老到來,也都頓時偃旗息鼓,跟隨四人魚貫進入文淵閣大堂。

四位閣臣分列而坐,葉向高居左第一,齊永泰緊鄰,方從哲居右一,李三才緊鄰,接下來便是四排座椅縱列由近及遠,一直到門口,高攀龍、張景秋、黃汝良、顧秉謙、張懷昌、崔景榮,官應震,中間空了一個位置,那是刑部尚書劉一燝的。

然後才是三品重臣們的,這就沒有那麽多講究了,任意選坐,既可按照親疏,也可以按照地域,抑或就是獨坐,總而言之,不拘一格。

馮紫英是坐在最靠門邊上的,無他,資歷最淺,坐在他對面的也是老熟人,太常寺卿吳道南,他以前的老上司。

原本吳道南是要任禮部右侍郎的,但是顧秉謙看不上這個清談角色,表示了反對,最終吳道南只能灰溜溜地去了太常寺,當然這比他在順天府當府尹強得多。

現在的順天府尹李邦華緊挨著吳道南而坐。

前後兩任順天府尹坐在一起,也不知道他們二人有沒有共同語言,但是馮紫英知道,這位李邦華和吳道南都是江西士人出身,算是鄉人,也都是葉向高的嫡系,不過李邦華的能力要比吳道南強不少,在順天府的風評還算不錯。

緊挨著馮紫英的是大理寺卿曹於汴,他是從禮部右侍郎轉任的,馮紫英對其不算熟悉,但是曹於汴是山西士人,和喬應甲、韓爌、孫居相都很熟悉,鄭崇儉、孫傳庭、陳奇瑜都對其很尊重,所以曹於汴對馮紫英卻不陌生。

“自梁兄,今日就要敲定麽?”馮紫英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上端還在竊竊私語的同僚們,四位閣臣都還在說著什麽,下邊一幹人就更是熱鬧了。

“應該是吧。”曹於汴是個面容清臒的瘦子,瘦得有點兒嚇人,但看精神狀態卻很好:“若非如此,何必召集大家?沒見道甫正在和葉相、方相以及乘風他們商計麽?估計就要宣布了。”

“這不是多此一舉麽?既然定了按照內閣的條件去談,談成了公布就行了,葉相和齊閣老都無異議,那還有什麽好說的?”

馮紫英的話讓曹於汴瞥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馮紫英雖然在外間聲譽鵲起,但卻是個初入朝內的愣頭青,淡淡地道:“也不盡然,雖說大方向是內閣定了的,但是涉及到具體的許多細節,不可能隨時向內閣報告,道甫也得要有一些臨機權變之權,否則就沒法談,只要大體符合朝廷的意願就行了,葉相和齊閣老也不至於糾纏細節,但是這畢竟還是要通報出來,讓大家都清楚這裏邊的細節。”

“細節?”馮紫英也覺察到了曹於汴對自己態度的不以為然,“自梁兄是說涉及到哪方面的?閣臣人選推舉,還是易儲制度,抑或江南三鎮?”

雖說都是北地士人,但是也不是誰都對自己親近的,畢竟自己這樣的年齡,身登三品,讓很多人都難以適應,甚至有些隱隱的抵觸和反感,這一點馮紫英自己也很清楚。

所以很多時候對屬於內部的北地士人都格外謙虛,對江南士人時,反而還放得開一些。

曹於汴也沒想到馮紫英如此敏銳,心裏倒是對馮紫英高看了幾分。

看來這家夥今日能坐在這裏,倒也非浪得虛名,刑部和都察院那邊曹於汴打交道多一些,劉一燝對這個家夥不感冒,但是喬應甲和韓爌卻對他贊不絕口,喬應甲算是他的舉主,自然不必說,但韓爌卻不是一個人雲亦雲之人,看來還是有些真材實料。

白蓮教的動靜曹於汴一直很關注,倒是可以找個機會和對方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