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4頁)

上古早早吩咐殿中神衛將自己十年來在下界鬥酒收藏的好酒送入白玦殿,連著那九瓶在秦楚酒館贏的上好女兒紅。

酒爐從上古神殿而出,招搖過市,足足三車,晃瞎了滿神界的眼。

上古心想,雖比不得白玦數萬年心心念念暗自守護等待,但攢了十年老婆本,總歸有些底氣提親了吧,遂躺在摘星閣坐等白玦生辰,好待吉日一舉入殿成事,歡歡喜喜抱得夫婿歸。

白玦聽聞消息時,雖驚訝欣喜,卻到底不敢向上次自作多情,只一沉吟後吩咐神衛。

“天啟殿收禮幾何,探到來報。”

少傾,神衛來報。

“昨日寅時,天啟殿後門入三車酒爐,聽得守門人言,皆是上品。”

神衛惴惴來報,不敢擡眼。上首悄然無聲,到最後亦只傳來一聲嘆息。

為了真心喜歡的人,他倒是被做了一回實打實的幌子。

不知為何,上古歷第十三萬七千八百這一年,真神白玦壽誕前日下界遊歷,此後,數年未歸,無人知其去向。

上古討夫婿的大志終不能成,遂整日在月彌府邸蹉跎興嘆。

月彌不知為何,最近對她格外看不上眼,各種白眼翻飛。

“哎,太難了,追個夫婿怎著如此艱難,男人心海底針啊啊啊啊~你說他到底跑哪兒去啦啦啦~”

上古每日問的都是同一句,月彌靠在回廊上,望向西北方,忍不住嘟囔。

“早知道你的方法如此不靠譜,就不跟著你學什麽默默奉獻,鐵杵磨成針了,送了三車子好酒,半點水花都沒起,虧我拳打三界腳踢八荒,辛苦了十來年,他竟連壽誕都不回界……”

她望向的方向,恰是天啟殿。

上古一心念著遠走的白玦,沒聽見月彌的嘟囔,只等著白玦回神界,表明心跡抱得美人歸。

兩人在摘星閣內一等數年,卻始終沒有等到白玦和天啟回來。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注定,那一年,未及天啟生辰,他獨守乾坤閣,知曉混沌劫難將至,自此下界,再也沒有歸來。

上古沒有等到白玦先回來,反而等到了天啟在下界祭起滅世陣法毀滅三界的消息。

炙陽並天啟真神聞訊而回,共商對策。

自那天起,月彌府的女上神嘴角邊再也沒有了輕狂的笑容和四處打劫搶寶貝的喜好。

上古打定主意殉世救三界的前日,和月彌在摘星閣內飲酒。

月彌問她:“白玦回來了,你怎麽還不說?”

上古沉默許久,終回:“我是一界之主,三界真神,有些事必須去做。若終要失去,還不如從來不知。”

她忽而轉頭,看向身旁的月彌。

“有樁事,我早些年就想問你了。”

“何事?”

“你不喜酒,那一年為何問我討要無花果酒?”

月彌一愣,隨即長長沉默,終笑道:“想不到榆木疙瘩也有開竅的一天,不用猜了,就是你想的那樣。”

真神天啟好酒,這樁事兒,同樣滿界皆知。

她轉身離去,長階上留下星月女神飄渺的聲音。

“我和你一樣,也沒找著好機會,這麽些年,竟也就蹉跎錯過了。上古,無論發生什麽,替我護著他。”

上古沒聽懂月彌話裏的意思,若是聽懂了,便沒有之後數萬年的悔恨。

她第二日到底沒有殉世成功,上神月彌帶著一眾神族下界,亡在了天啟的滅世陣法裏。囫圇保了條命回上古神界的,只有一只不起眼的小鳳凰,那時,她還不是天後蕪浣,只是上古坐下一介神獸而已。

消息傳來的那一日,也是個艷陽天,上古抱著那一壇許多年前被白玦奪下的無花果酒,望著星月女神的府邸,伶仃大醉,無人敢勸。

再後來,便是一切故事的開端。

真神上古殉世,上古界封塵,真神白玦獨自存活於世,開始了六萬多年的漫長等待和守候。

六萬多年後,當一切塵埃落定,天啟在蒼穹之境從那樽風化了數萬年的雕像中拿到上古被塵封的三百年記憶時,始終沒有懂,為什麽那已經亡去六萬年的女神像裏,會有一顆眼淚。

他一直以為,那是月彌留給上古的。

有很多事,他從來不知道。六萬年前不知道,六萬年後也不知道。

上古有句話其實說得很對。

若終要失去,還不如從來不得。

這不止是上古和白玦的選擇,也是月彌最後的選擇和放手。

只是終歸,太過遺憾了。

上古終歸等到了那句,我是白玦。

可是月彌呢?

她耗了十年時光小心翼翼收藏的三車酒爐,至今被塵封在天啟神殿的酒閣裏,六萬多年了,無人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