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3頁)

“見過司丞!”劉勃急忙見禮,解釋是這老鴇阻攔,不讓自己上,所有他才動的手。

裴蕭元停在門廊上,望一眼透出燈火色的深門裏,問道:“此處搜完了?”

“是,都檢查過了,沒什麽情況,屬下正要走。”

裴蕭元微微頷首,環顧一番四周,轉身邁步去,劉勃疾步跟上去,口中說道:“司丞你說巧不巧,葉小郎君今晚恰好也在此,在替此間的秋娘作畫像。方才我進去,乍見到小郎君,實在沒有想到,倒是嚇了我一跳。”

裴蕭元正待走下樓梯,聞言,慢慢轉頭,再次回望一眼那面門,步足停了下來。

陸吾司的人走後,秋娘玉綿回到了方才的位置上,擺好坐臥的姿態,她對面的絮雨也繼續提筆描繪她的姿容,忽然此時,外間又起一陣腳步聲,很快,有人轉過那道帷簾,走了進來。

玉綿在閃目間望向對面。

這一次來的,不是方才那全副武裝的金吾軍官,而是一位看去十分年輕的男子。

他穿著一襲文青色的常便袍,腰上系了條慣見的玳瑁飾的蹀躞帶,面容清朗,神色舒展,不帶絲毫刻意的壓迫之態,人若散著一縷青淡的沉水香的氣息。

但自這個年輕男子現身的那一刻起,氣氛陡然急轉。在他於屏風旁立足,擡起他那兩道若青鋒般湛利的目光掃過來的那一刻,玉綿呼吸不由隨之一滯,心也緊跟著猛地懸了起來。

她是第一次見到此人。但從緊跟著他又返回的方才那金吾軍官的恭敬表情來看,眼前這個年輕的便衣男子,應當就是李延和部曲們口中提及的那個“裴二”了。

她的指甲已深深地戳入手心,卻絲毫也不覺得疼痛,只屏著氣息,眼睜睜地看著這男子在環顧一圈後,目光看向絮雨,不疾不徐地邁步,走到她的身邊,一言不發,微微低面,狀若看起了她作畫。

在他的注目之下,絮雨提著畫筆正在紙上遊移勾畫美人的手轉為遲緩,凝滯,最後,完全地停了下來。

她慢慢擡起眼,對上了裴蕭元盯著她的一雙眼。

在二人四目彼此相交的那一刻,她的心裏刹時若明鏡般透亮。

他方才根本沒有看她畫的是什麽。

他一直在看的,是她的臉。

她的眼睫控制不住地顫抖了一下,片刻後,刹停和他的對望,慢慢垂落眼皮。

於此間寢堂內那若死亡般自四面八方壓來,迫得人透不出氣的凝寂當中,裴蕭元忽然緩緩俯身下去,狀若要細看她畫作上的某些細節。

此時茵娘臉色煞白,若非身後靠著床欄,怕不是搖搖欲墜,幾乎連坐都坐不住了。

方才就在劉勃和假母在院墻外拉扯之時,此處迅速布出了一張下方空間能夠容人的畫案,鋪了面四面垂懸下來、長有尺余的綿錦案障。兩名部曲自小窗跳樓,從暗巷遁走,而李延,他將兩柄匕首深深地釘嵌在了畫案兩側的左右牙邊之上,以此為雙手的借力點,雙足抵著畫案的腿角,憑一己之力,將他整個人懸空地平撐在了畫案的案面之下。

茵娘本擔憂李延的體力,不知如此狀態,他能支撐多久。然而到了此時,她本來的擔憂已是徹底失了意義。

此人若再繼續俯身,只要下去數寸,他便看到潛藏在垂落的綿錦案障後的李延了!

此時絮雨那握著筆杆的手依舊懸停半空,筆尖上凝聚起來的那一點墨卻再也支撐不住,啪地一下,濺落在了畫紙之上。

他微微一頓,擡眼,再次望向她。

他從未見過她這般圓地睜大她的一雙眼眸,和他再一次地四目相交在了一起。

在這雙圓睜的睛眸裏,是怎樣的一種眼神,惶恐,驚駭,絕望,若還夾雜了幾分或許連她自己也未曾覺察到的無盡的懇求,乃至卑微的乞憐。

在鐘漏裏流走的光陰若也凝停了下來。

茵娘此時正經受若赤足踩在燒紅的烙鐵上的煎熬。

在這痛苦無比的漫長煎熬裏,忽然,她竟看到一線生機。

那年輕男子又慢慢直起身,擡臂,手探向絮雨那握筆的手,將她因指捏得太緊以致在空中略歪斜的筆杆扶正,道:“記得早些歇息,勿過勞。明日還要入宮上值。”

扶筆中,他的指觸擦過她指,涼若冰水。

他轉身邁步走了出去,向著還等在屏風側的劉勃點了點頭:“走吧!此處確實沒有問題。”

七八人步下閣樓的橐橐的雜亂群靴之聲漸漸遠去,徹底消失在了耳際。

絮雨再也撐不住了,只覺呼吸滯窒,四肢松軟,手開始控制不住地發抖,筆抓握不住,自指間滑脫,墜在了畫紙之上。

她也一把攥握住了畫案的邊沿,人才沒有當場軟坐到了地上。

此時畫案面板下的李延亦跟著摔落。

回魂過來的茵娘因極大的慶幸喜極而泣,沖去閉緊門閂,回來扶助李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