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5頁)

“早聽聞裴氏子一表人才,人中龍鳳,果然傳言非虛。如此兒郎子,也不知將來哪家有幸,能攬作嬌客。”充任今日祭祀主禮官的白頭太常卿也撫須贊嘆。

裴家兒緋衣金帶,足踏玄黑麂靴,肅然立於殿前的天青高台之上,誠是身姿若劍,神氣高朗,叫人忍不住要多看上兩眼。

眾官一片附和。與太子近身的宰相柳策業和神武大將軍陳思達等人雖初時並未發聲,俄而也是陸續點頭,一時滿場贊聲,不絕於耳。

崔道嗣慌忙代外甥向眾人拱手辭讓,口中道:“甥男不過僥幸立得毛發之功而已。當初西征,全賴至尊聖人洪福在先,太子遙領坐鎮於後,他不過是和眾將士一道死命效力而已!如今再有厚棟任重,豈是他小小年紀能自己擔當得住的。須繼續仰仗聖人與太子殿下,叫他多有機會加以琢磨,日後或才能夠作器。”

太子聞言點頭,目光中滿是嘉許:“好好歷練,積功興業,勿負至尊聖人之望!”

裴蕭元再次行禮:“臣必盡心事上,夙夜匪懈,不負至尊聖人與太子殿下厚恩。”

恩見並勉勵一番過後,太子又與眾大臣就新宮閑話了幾句,結束今日之事,邁步走下大殿台基,擺駕而去。

出了神樞宮,送走太子,百官也各散去,崔道嗣叫住裴蕭元,來到宮門附近一偏靜處,命隨從候望四周。

他想著方才太子無端在百官面前誇獎外甥,王彰第一個力捧,柳策業也隨眾稱贊,然而分明口角含著微微冷笑的一幕,未免憂心,低聲道:“康王將滿十六,王彰有一孫女,我聽聞太皇太後有意賜婚。”

多年下來,朝中之人皆知太子雖然領得人心,但皇帝對這個嫡長子,卻似乎並不如何滿意。作為太子舅父,柳策業深知王彰想要扶持康王的圖謀,對此深惡痛絕,並極為警惕。

而今東宮一方,有多年積累下來的聲望,有以柳家為首的關內大族為靠,有陳思達這樣的實權將領擁戴,看似牢不可破,然而康王其勢,其實不遑多讓。

王氏大族,柳家與太皇太後雖也論有表姻,但太皇太後本姓為王,偏袒誰家,不言而喻。康王的外祖父馮貞平,也在當年變亂平叛戰中立過汗馬功勞。論家世、實力,並不比太子弱多少。

對於如今的崔道嗣而言,最叫他費思量的,並不是和哪一家交好,而是皇帝到底如何做想。

可惜這兩年皇帝不大上朝,潛居道宮,真正可謂是“垂衣馭八荒”,所思所想,叫人實在無從探知。

“你如今初來乍到,盯著的人多,各方不敢操之過急,但我若所料不錯,再過些時日,太子和康王兩邊必會各自動作。試探也好,示好也罷,到時你既勿開罪,也無須結交,該如何如何,見機行事,先等上一陣子,至少等到聖人大壽過後,再看情況定奪。”崔道嗣殷殷叮囑外甥。

若能看清上意,自然再好不過。然而如今不明,兩邊勢均力敵,最明智的法子,便是等待,伺機而動。

如崔、裴,這種一等一的士族或世家,不管最後是哪位皇嗣收歸大寶,只要不曾卷涉過深,最差,也就是沒有從龍之功罷了,根基不會動搖。

裴家當年就是不懂轉圜,沒有及早抽身,最後才會落到那樣一個結果。

崔道嗣也知崔家當年做得絕了。

其實這些年,他掌家後,也不是沒想過和裴冀恢復往來,然而每每一想到聖人性情陰暗,手段莫測,甘涼節度使令狐恭和在他此前的歷任,不管與裴冀私下交情如何,必也於暗中監察著這位昔日朝廷名臣的舉動,他又背生寒氣,始終不敢邁出那一步。

知外甥如今心中難免存有芥蒂,所以這些話,他也不敢說得太多,只略略提了幾分,料他自己應能領悟。

“甥男謝過舅父提點。”裴蕭元應。

崔道嗣面露笑意,改說家常:“你舅母前幾日和我提了句,道你事忙若是脫不開身,可派人替你收拾永寧坊的宅子,方便你隨時搬去住。如今你那住的地,聽上回家中管事講,頗為狹仄,怕是有所不便。”

“我一人住公廨更方便些。舊宅暫時用不上,也就不必費事收拾。請舅父在舅母處代為轉達謝意。”

崔道嗣自己也頗厭惡王氏面目,怎聽不出外甥婉轉回絕之意,無奈只能再說兩句叫他得空多上門走動的話,最後道:“另外還有一事,舅父是受寧王所囑。”

原東都留守使,今上的宗室族兄寧王為著養病,不久前自東都返回長安。

留守使雖無實權,但位置特殊,官職清貴,歷來擔任者,無不是帝家心腹。

寧王在早年今上仍居潛邸之時,兄弟關系便已親厚勝過旁人,後因才幹,外放實職,變亂之時,他正擔任袁州刺史,今上應裴冀號召奔赴陣前領兵,他便借官職之便,在南方諸道為官軍籌措糧草。不但如此,將剛成婚不久的長子也送至裴冀帳下聽用,後不幸被叛軍俘虜,誓不願降,慘遭殺戮。是立過實打實的大功的宗室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