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剪刀 潤

林格由衷地感謝半夜迅速出警的警察們, 效率真高。

幾乎是報警後的十分鐘,救護車和警察齊齊趕來,現場一片狼籍, 直播間的布景板和打光設備、反光板本身就多, 又零碎, 還有一些衣架,展示的樣衣……亂糟糟的一大團,現在都糟糕地混在一起。

林格驚魂未定地坐在地上,她的額頭上,那一塊兒紅腫還在,其實並不是那個闖入者直接造成的,而是在那一派混亂中,被一個不知哪裏飛起來的裝飾品砸了下。幸而沒有傷到眼睛, 只是在這一塊兒留下了淤青發紫的痕跡, 乍一看有些觸目驚心。

林譽之一直坐在她身旁, 夜間氣溫降低,他只穿了件灰色的長袖上衣,黑色的外套罩在林格肩膀上, 林格盯著地面看,不說話, 微微傴僂著身體。她比林譽之身形小很多,那件黑色外套便將她完整地包裹住,像蘑菇的傘緊密地包住了柔軟的柱。

她不講話, 林譽之也不逼迫她,只這樣靜靜地陪著。

沒有時間去給她詳細的檢查, 和地上躺著的闖入者相比較, 林格額頭的微紅顯然並不致命, 作為傷者及目擊者,一同先去警察局做筆錄。盡管沒有監控攝像,但有之前同事和保安作證——

的確是闖入者先突然將艋艋打傷,後又動手打砸東西,他和保安糾纏很久,其中一名保安的腿被踹出好大一塊兒烏青,那些骨折和肋骨斷裂,或許也是這場纏鬥所致。

至於後腦勺的傷痕,林譽之承認是為了保護妹妹,保安也證實這點——

“把人打暈後,沒有再動手。”

林格額頭上那塊兒痕跡一直在痛,離開警局的時候,她跑到警車後視鏡前,借著微弱的燈光照了照,發現那一塊兒已經發青泛紫,儼然比早晨嚴重多了。

林格不想被爸媽看到這些。

說起來也奇怪,她小學初中時又嬌氣又蠻橫,稍微磕破點皮就要鬧得父母都擔心,手上劃個口子,膝蓋摔些淤青,都要可憐兮兮地擺在父母面前晃啊晃,要爸媽都哄著她、心疼她;等大一些,哪怕是剛剛止住胳膊上的血,眼淚還淌著的呢,龍嬌一打電話,她還是開開心心、若無其事地說沒事,媽,您別擔心——什麽?我聲音?啊,因為我感冒了,真沒事。

她現在也是如此,額頭頂著這麽一塊兒淤青,她第一反應就是去理發店裏修修頭發,留個劉海,最好做能遮住額頭這些。

因而,當她坐上林譽之車後,第一件事,就是讓他去最近的一家理發店。

林譽之有些驚詫,但也沒問,到達理發店後,才看到已經關門了。

他將車子停在路旁,停了兩秒,問:“你今天想要剪頭發嗎?還是想要洗頭?”

格格擡手,撩了一下額前側邊垂下的長發,給他看那個痕跡,不講話。

林譽之調了一下車內的燈光,調整成溫溫柔柔的暖黃調光澤。他解開安全帶,靠近林格,林格往後仰,沒躲開,被林譽之伸手按住肩膀,被迫往他的方向所傾斜——

林格小聲:“幹嘛?”

“我看看,”林譽之低聲,“用眼過度,眼睛看不清。”

“哪裏用眼過度,你剛剛打人——”林格講,又停下,“嚇了我一跳。”

她喉嚨幹巴巴,像是吞下了一整袋幹燥劑,貪婪地吸收著她嗓子中的水分,讓她那些未能出口的話一並劃入幹燥的沙礫裏。

林譽之不碰她那塊兒淤青,拇指指腹輕柔地按在那塊兒疤痕的周圍,觸了觸,動作很輕,林格卻還是皺了皺眉。這下意識的動作讓林譽之放下手,他側臉,看著妹妹額頭上那塊兒痕跡。

林格微微發怵,說:“你現在看起來好像是要殺人。”

林譽之說:“這個時間點還營業的理發店,比較少。”

林格用手捏著自己前面那兩縷長長的頭發,沉思片刻:“難道要我自己剪?”

“……先回家,”林譽之說,“爸媽這時候應該已經睡下了,我幫你剪。”

林格對這個決定沒有任何異議。

談起來或許有些別扭,在很多小事情上面,林格對林譽之有著天然的信任。無論多麽小眾的技能,落在林譽之身上,都不顯得奇怪。

舉個例子,假如現在林譽之講他會茅山術可以馭屍,林格頂多會小小驚訝一下然後平靜接受。

他在林格心中,沒有什麽事情是做不成了。

高中時候林格的校服不慎刮開線,她自己翻出龍嬌的針線盒,花了倆小時,縫得歪歪扭扭,亂七八糟;林譽之看了,默不作聲,只是拿起來看一看她那如蜈蚣的針腳。

次日清晨,被細細縫補、幾乎看不出針腳的校服,散發著合,歡花洗衣液的淡淡清香。

事實上,後來談起,林格才知道,那是林譽之第一次縫衣服——他在網上找了視頻,從頭到尾地學了一遍,從今後便包攬了林格校服的“維修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