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四周眾人拔劍而起,拓跋晗的親衛沖了上來,卻被李清愁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眸恫嚇得呆立當場。

場內刀劍出鞘之聲不絕於耳,但很快又變成落針可聞的死寂。在她身後,宇文霞的侍從從宴席上取出酒水,埋頭奉向齊國之主。

薛玉霄擡手接過,慢慢地喝了一口,外族的酒似乎更烈一些,從喉管燃燒著湧下。

她垂手將酒樽放回木制托盤上,轉而凝視著在場眾人。她沒有被拓跋晗瞬間的爆發和攻擊驚擾到一絲一毫,目光仍舊如此鎮定。在她的逐一注視之下,很多人都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視線。

忽然間,與宇文霞交好的一個都統起身,擡手行禮,垂下眼眸,逐漸做出決定:“請陛下止戈休戰,我部願永不與齊為敵。”

有一人改變態度,其余眾人俱都心中動搖。她們望著薛玉霄身後閉合的門,交戰以來從沒有在她身上討到一點兒好處——如不聯合,局勢幾乎已經到了崩盤的地步,而剩余的唯一一個皇女卻還受制於人,命在旦夕。

在片刻的靜寂和凝滯後,各部首領紛紛擡手撫胸、低頭行禮。

薛玉霄環視眾人,提議道:“既然如此,請各位留下信物和印章,共同聯合,與我同寫休戰議和書……”

話音未落,席上的慕容蕓豁然起身。她是其中少數幾個沒有行禮降服的將領,見狀噌地拔劍,在眾目睽睽中上前來,卻是對宇文霞說:“都統半生戎馬,為夏征戰,就算皇女不可扶之上位,也可以自取之,為何臣服外邦之主!”

宇文霞對她道:“以戰養戰,終非出路。”

慕容蕓怔怔地望著她,聞言只能感慨長嘆,她提起劍鋒,望向燕都的方向:“可恨我主先亡,狼主已死,眾位戰友追隨而去,我也不能效忠齊主,以背義而換封侯。”

說罷,她在宴席正中擡劍引頸,血跡濺濕地面,倒如山傾。

薛玉霄沉默地閉了閉眼,復又睜開。

一旁被李清愁制住的拓跋晗見狀,一面憤怒痛苦,一面又見到親近的臣屬急忙向自己打眼色,她攥緊手指,忍辱負重,軟下言語道:“大勢竟如此……我不能違逆大勢而行……眾位將軍都要休戰,請國主饒恕我魯莽之罪,四娘願為陛下守邊。”

薛玉霄垂眼看著她。

兩人的視線隔著一具染血的屍體,靜寂地相逢了。拓跋晗看到她幽深的眼眸之中,只剩下無盡的寒冷,仿佛能洞悉她真誠與否、能窺破她的內心掙紮。

薛玉霄伸出手,韋青燕很熟悉少主的習慣,將一塊幹凈的手帕遞給她。薛玉霄擦了擦濺上手背的血跡,平靜道:“殺了她。”

“你——!”拓跋晗雙眸睜大,“你不能這麽做,薛玉霄!你——”

噗呲。

李清愁手起劍落,幹脆至極。

手帕在半空中飄下,悠悠地拂落在慕容蕓的屍首面目之上。

……

北夏皇族已無一女在世。

沿途各部盡皆降服,有不願投降者,薛玉霄也沒有立即攻伐,而是采用懷柔政策,派遣使者勸說。她一路抵達烏蘭,在烏蘭建立州郡,並與眾人商議設取驛站、前往極北之地取水之事。

這個要求雖然比較特別,但各個部落都積極響應,派遣人馬護航陪同,尋找當地向導,帶足補給,效率出乎意料地高——在太始二年三月初,薛玉霄便拿到了最後一味世間難求的藥引,將崔錦章所寫的海上方煉制了出來。

丹藥裝滿了兩個玉瓶,瓶中散出極為冰寒的冷香。

大軍在錫林盟慶賀論功,眾將大醉。趁著這股醉意,幾個親軍將領大著膽子去找陛下,但陛下卻並不在宮殿之中。

同樣,韋青燕也不在。

一種不祥的預感產生在眾人心中。其中一個部將立刻前往去找李將軍。彼時,李清愁正在跟芙蓉娘鬥酒,兩人豪飲至酒醉,她到了此刻都沒有脫下甲胄,單手按著膝蓋,姿態慵懶地回首再次詢問:“你說什麽?”

“將軍,陛下不在宮中啊!”

李清愁挑了下眉,沒有立即回復,一旁的李芙蓉卻瞬間就酒醒,二話不說就要起身去探查尋找,卻被李清愁摁住肩膀,壓了回去。

“你這是什麽意思!陛下她……”

“烏騅馬還在不在?”李清愁問。

來通報的將士慌亂搖頭。

“……她有急事要做。”李清愁說,“不能等待大軍班師,所以帶著親衛回陪都了。此去,想必是日夜兼程、風雨無阻。”

“她是皇帝,怎麽能如此任性?”李芙蓉有點惱。

“你看你,生氣有什麽用,好像別人能管得住似得。”李清愁勸解了一句,說,“慶功之時,不告而別。去陛下的宮中找一找,看她留下什麽東西沒有。”

將士領命而去,不多時,將一篇長長的公文遞送上來。李清愁接過翻閱,裏面寫著接下來軍中的部署、盟約的細節,如何安置順服的北方各個部落……言辭仔細,心細如發。她將一卷聖旨共同留下,任命李清愁為主帥統領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