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新換的衣衫上殘留著淡淡的香氣,全無丁點兒冬夜等候的寒意。

薛玉霄抱穩了他,心中盤桓不定的憂慮終於緩緩落地。她知道裴飲雪是見過世面、足以鎮定不亂的。他是一位好的謀士,辦的事很少有不成功……但理智上的相信,卻不足以令人徹底放心。

她抓住了裴飲雪的手,暖爐沒有在他的掌心留下太多的暖意,薛玉霄下意識地握緊、再握緊,手指與他修長微涼的指節交扣住,說:“情況如何?”

馬車車輪滾動,清晨拂動的微風順著窗隙飄進車內。裴飲雪空閑的那只手擡起關窗,另一邊與她十指交握,轉頭低語道:“謝若愚此人其實不可信。她心中雖有出人頭地的想法,但因情勢所迫,唯恐不能入京所以動手。本質不過是與我們周旋而已。一旦事發有變,她極有可能臨陣倒戈。”

“我知道。”薛玉霄道,“我何嘗不是與她周旋?謝若清的命是她的投名狀,我收了。來日此人也有可能將這個消息當成交給謝馥的投名狀,不過看我們兩方誰的誘餌夠足……她要在我與陛下之間吃到魚餌,還真是頗有難度。”

“哪怕故意上鉤。”裴飲雪道,“恐怕也所圖不小。”

薛玉霄微微一笑,輕言細語道:“龍椅上的那個位置,謝氏宗室應當比我更加覬覦。只是她們被皇族正統一力壓制,只能輔佐拱衛,沒有外力介入,怎麽能真的暴露出狼子野心?謝馥是一個多疑的人,她很快就會發覺,身後懷有血緣的宗室,不過是另外一頭時刻準備從她身上啃下一塊血肉的惡狼……哎呀,還是我這位愛臣心地純善嘛。”

裴飲雪看著她,無奈道:“心地純善的好妻主,跟陛下整夜對弈的感想如何?”

他不提還好,一提起來,薛玉霄就感覺到一股心力交瘁之感,她埋頭抵在裴郎肩上,悶悶地吐槽一句:“她根本不怎麽會下啊!”

裴飲雪聞言一笑。

“我讓了七個子。”薛玉霄環住他的腰,語帶怨氣,“不知道那些宮廷棋士是怎麽跟她下的?難不成一個個演技出眾,可以讓皇帝陛下以為自己棋藝高超?……不過謝馥其實自知不精此道,見我讓子也並未推辭,否則我怎麽好跟她對弈到天明,直至香盡灰滿啊……”

裴飲雪擡起手,動作很輕地回抱住她,輕道:“看你倒是十分受苦。”

他的手心落在後腰上,隔著厚厚的衣衫,只留有若隱若現的些微癢意。薛玉霄的心弦仿佛被這觸碰淺淺地撥動了一下,她看向裴飲雪,盯了一會兒,又慢吞吞地挪開,遲遲地回了一句:“過了這個年……有一件大事會發生。但我不確定到底會不會按時發生,讓我們安靜地等一等吧。”

裴飲雪面露疑慮,他下意識問:“對你是否危險……”

薛玉霄道:“對我……要只是對我危險,那倒沒有什麽。”

裴飲雪卻不喜歡這句話:“怎麽能這麽說?你——”

他剩下的話被她的指尖抵住。薛玉霄溫暖的指腹落在他的唇上,她輕輕地摩挲幾下,忽然湊近,蜻蜓點水般地吻了吻他,聲音溫柔:“我不這麽說,裴郎原諒我吧。”

裴飲雪呼吸一滯,怔怔地望著她的眼眸。近在咫尺的墨黑雙眸凝望著他,柔情如一片溫熱泉水,將人徹底淹沒至水中,快要忘了呼吸。

“你、你……”他偏過頭,抿唇停頓了一下,“……好像學到很壞的東西了。”

薛玉霄湊過去追問:“很壞的是什麽?”

裴飲雪卻緘默不語。他的手指蜷縮著將衣衫抓出一道密密的折痕,眼簾垂下,耳根泛起一絲微紅。他抓著薛玉霄的衣袖角落,說:“你這樣看著人說話,誰會舍得為難你……不可以用這種眼神看別人。不可以。”

薛玉霄眨眨眼:“什麽眼神?”

不許裝傻。裴飲雪責怪地看了她一眼。

兩人回到太平園,見過薛司空讓母親安心過後,薛玉霄回到內室,脫了外衣爬上床榻,準備補一補一整晚在謝馥那裏受到的精神摧殘。

她剛閉上眼,屏外一個太平園的小侍奴走上前來,跟裴飲雪低語道:“崔大小姐送來一箱書,說是少主點名要看。當時郎君不在,管事收在床榻底下了。”

裴飲雪問:“可知是什麽書?”

小侍奴臉頰一紅,連連搖頭。

兩人聲量雖然不大,但眼下室內極靜寂。平日裏這種音量並不影響她寫字讀書,不知道為什麽偏偏此刻一個字一個字地往腦子裏鉆,沒有半分遺漏。

書……什麽書……崔明珠送的……書?

她還能看書……等一下!

薛玉霄豁然睜眼,整個人猛地從榻上坐了起來,披著被子,面色麻木。裴飲雪聽了這話,正好奇是什麽書,一轉過頭,看到她坐了起來,怔了怔:“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