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崔錦章通達清理,說原諒就是原諒了,於是整理心情,詳細詢問她:“有這麽要緊的事?不能傳遞以密信嗎?”

薛玉霄道:“事關重要。如果不是我親自口述,只傳遞以信件文書、或托人口述,恐怕鳳君不能全然相信,會陷入到左右為難之中。長兄在宮中多年,十分謹慎,我不願讓他過多猜測思慮而損傷精神。”

這話也有道理。文書信件可以偽造,倘或是什麽大事泄露了風聲,由政敵所偽。如果鳳君輕信,那對於薛氏來說將是滅頂之禍。然而薛玉霄親自秘密入宮相見,一旦被發現,也會立即招致皇帝的猜忌——她才剛剛取得了謝馥的一部分信任。

崔錦章靠在梅樹邊,屈指抵住下頷,思考片刻:“宮闈禁衛密布,交接嚴密,中間幾乎沒有空隙。鳳君一日要處理許多件後宮事務,很多時候都有內侍省、侍墨小郎在周圍稟報伺候,人多眼雜。我常常是在他中午用膳時前去請平安脈,那時倒是往來無人……午後安靜,是個可以說話的時候。”

不過……

崔錦章擡眸看了看她。薛玉霄專注地望過來。

薛三娘容顏美麗,眸如潭水……要是那位李清愁李伯主,眉宇英氣俊逸,倒是可以假扮一下,她麽……

薛玉霄與他對視,見崔錦章久久不語,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通身上下,問道:“是有什麽不方便說的嗎?你直言無妨。”

“好吧。”崔七點頭,幹脆道,“我在想你可不可以扮作男子,穿男裝進宮……我偶爾會帶兩個醫術的小郎去打下手,要是你喬裝改變得宜,也不算突兀。”

薛玉霄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腦子停滯住了。

崔錦章道:“與鳳君私下見面,還可以有兄妹之情作為掩飾。要是扮男裝被發現——恐怕京兆之中就要風聞你有一些怪癖了。”

怪癖……薛玉霄額角抽痛,她按了按額頭,瞥一眼崔七:“我怎麽從你的話語裏聽出一點兒高興的意思?”

“沒有啊!”崔錦章連忙否定,把視線移到一邊,一板一眼地道,“我可沒想著你扮男裝的樣子……我一點兒都沒期待。”

薛玉霄道:“說謊會被三清祖師責罰的。”

崔七面色一變,馬上在心中念幾句祖師的好話,不再胡亂開口。

“此事讓你冒著風險。”薛玉霄踱步徘徊,在心中思量猶豫,“此乃宮中所禁之舉,外戚不得與後宮郎君私自相見。不出事還好,若是有所紕漏,牽連於你,我……”

“世上所有事,就沒有完全安定穩妥的。”崔錦章接過話來,眼眸黑白分明,神色真誠,“我跟隨葛師行醫時,以一介兒郎之身遊歷天下,受到的威脅險阻為數不少,這一點風險算什麽?難道薛都尉出京檢籍,所遭受的風險危機還少麽,行事當斷則斷,果決為上,切不可瞻前顧後、太過思慮他人……你怎知我不願意為你冒這風險?”

薛玉霄怔了怔,有一種被崔錦章正兒八經教育指點了的感覺。她並無不滿,反而豁然開朗,擡手謝道:“那就有勞七郎了。”

崔錦章鎮定接受,擡手還禮。他順暢得說完此語,反而被最後一句不經意流露的情意擾動心神,既覺得自己不該說這種話,又覺得情之所至、自然流露,無需羞慚,便一咽口水,再度挺胸擡頭起來。

他只有在想到裴飲雪時才滿懷內疚,對於自己的感情,倒並沒有太多回避之意。

薛玉霄與他商議了其中細節,又片刻,覺得外面有些起風,氣溫驟降,便停下話頭,派人送崔七回醫廬,她親自走出去送到馬車邊。

七郎登上馬車,忽然回頭看她一眼。他的手握住車簾,意有所指道:“那我叫你玉郎如何?”

薛玉霄知道他這是在說假扮男裝時的稱呼,欣然頷首。

東齊重女輕男,所以民間覺得女嬰命貴難養,所以需要起一個帶著“郎”、“君”、“陽”……等字眼的小名兒來壓一壓,很多士族娘子幼時的乳名都遵循這樣的起法,崔七倒是一言說中。在薛三娘五歲之前,家中年長的奶爹仆從,都是叫她“玉郎”的,以便養活。

這個乳名稱呼其實極親密,若在閨房之間,頗有調情蜜意。

然而兩人卻都一派坦坦蕩蕩,心懷寬廣,沒有往絲毫狎昵方向思索。崔錦章也只是覺得這樣很有趣,於是沖著她純然一笑,轉身鉆入馬車中。

薛玉霄看著馬車駛遠。

……按照崔七所說,再過三日他就會去椒房殿為鳳君請脈,那時正是一個好時機……

她回過頭,猛然見到母親大人站在門口石階之上,手裏拿著一只小小的暖爐,面帶笑意,眼眸彎起,每一根白頭發都透露出一股喜滋滋的欣賞之意。她旁邊錯後一步站著林叔,也流露出一絲微妙的神情。

薛玉霄被嚇了一跳,微愣道:“這……站風口上做什麽?豈不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