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暴雨

唐蘊喝完最後一口豆漿,把匡延赫發來的定位收藏了一下,設定一個鬧鐘提醒。

他今天還有其他的工作安排,等忙完正事兒才能去找匡延赫。

他利落地將碗筷丟進水池裏,開了點溫水泡著,換衣服下樓,那速度堪比暑假最後一天趕作業。

原本定了十點鐘到看守所會見嫌疑人,他九點鐘便趕到了。

嫌疑人是個男的,因為氣不過自己的妻子跟外面的男人發生關系,十分彪悍地把男小三的生殖器給剪了。現在警方那邊的傷情鑒定意見書已經出來了,被害人的情況屬於重傷。

理論上,嫌疑人的量刑幅度是在三到十年這個區間。

作為嫌疑人的辯護律師,唐蘊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法官從輕發落,爭取少做幾年牢。

從筆錄上來看,嫌疑人承認自己的罪行,但除此之外,什麽都沒多說,不願意給受害人道歉,更不願賠錢。

他家裏除了一個出軌的妻子和一個還在外地上高中的女兒,就沒有其他人了。

進入看守所,唐蘊先勸說嫌疑人認罪認罰,態度好一點,再去向受害人道個歉,賠點醫藥費,這樣的話他好為他做罪輕辯護。

他用最最樸素的語言向當事人解釋相關的法律條文,希望對方能夠聽明白一些,但是嫌疑人始終抱著一股視死如歸的態度,對唐蘊說:“我沒殺了他丟進絞肉機裏攪碎都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唐蘊頭疼地捏了一把汗:“話不能亂說。”

好在律師會見嫌疑人時是不設監聽設備的,也不會部署警員,這樣做主要是為了讓嫌疑人能夠毫無保留地交代實情。

當然,律師也要遵守職業道德,在這期間聽到的,看到的,無論是多麽毀三觀的內容,都有義務替當事人保密。

嫌疑人的下巴微微擡起,用一種銳利的,反對的目光望著唐蘊。

可以看出,他對唐蘊的到來感到十分不屑。

“無所謂,他們判我幾年就幾年,反正道歉是不可能的,除非我死了。”

很快他又覺得自己說錯了,補了一句:“死了也不可能道歉,我又沒做錯什麽。”

“你把人的作案工具都給割了還說沒做錯什麽啊?”

嫌疑人被唐蘊的形容逗笑了,很短暫的一下,但還是讓唐蘊感受到他情緒上的放松,至少他對唐蘊沒有剛見面時的敵意了。

“成年人了,不能再意氣用事了,會很吃虧的。”這樣的話,唐蘊其實跟人說過不下百遍,不過每一遍都還是抱著最真誠的態度。

嫌疑人轉而問道:“要是你的女人背著你偷人,你忍得了嗎?”

唐蘊心說我都遇到過好幾次了。

他的第二任和第三任男友都是這麽分手的。

只不過異性戀比同性戀多出許多儀式來。

結婚證上的鋼印一敲,婚禮一辦,往往會造成許多人的誤解——這個人向全世界宣告,這輩子都只屬於我。

可區區一頁紙,怎麽約束得了浮躁的人心。

當唐蘊意識到這些之後,就不再對另一半抱有什麽道德上的期待了,合則來,不合就散,所以失戀對他也造不成什麽傷害。

“不去在意就好了。”

嫌疑人一副看後輩的眼神:“那你肯定沒有討過老婆,有了老婆就不會這麽想了。”

“你很愛你的老婆。”

“那是自然,我不愛她為什麽要跟她在一起?”

“那你老婆平時對你怎麽樣?”

“還不錯的,要不然我能跟她過嗎?”

“那你出去以後,還打算跟她過嗎?”

嫌疑人不說話了,低下頭看了眼腕上的手銬,不知道是在思考什麽。

唐蘊覺得這事兒還有轉圜余地,於是說:“實話跟你講吧,我是你老婆請過來的,她希望你能早點出去。”

“算她還有點良心。”嘴上這麽說,但嫌疑人的眉目還是明朗了幾分,好像這對他而言是個很不錯的好消息,他接著又問,“她還講什麽了嗎?”

當街閹割事件已經在南城鬧得沸沸揚揚,就唐蘊所在的群裏,有一大半都討論過這件事,可想而知,妻子這些天面對的輿論壓力有多巨大。

她對唐蘊說,等孩子高中畢業,她就跟孩子一起去另外一座城市生活,至於對嫌疑人的感情,是真的已經沒有了。

她打算離婚。

但唐蘊眼下也不好說實話,只是告訴他:“等你出去以後親自問吧。”

這樣他也不算向自己的當事人撒謊。

嫌疑人摳著手指:“那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唐蘊想起他的家庭情況,勸說道:“你不是還有個女兒嗎,她現在都已經快成年了吧,再過幾年可能就要戀愛結婚了,如果你還在服刑,她對象怎麽看她呢?她對象的家屬又會怎麽看她呢?是不是?你即使不為自己考慮,是不是也應該為你女兒考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