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範至誠

在農場住足兩日, 第三天按理是回門之時。

向北安排好農場工作,一群人都拍著胸脯打包票:“場長你安心休婚假,好好陪陶科長, 我們保證把農場管理得妥妥貼貼。”

於是, 向北與陶南風開始休婚假。

帶著向爸、向媽一起回到江城,一大家子人都住進院後村的新屋。

陶守信先前舍不得女兒結婚,是因為害怕分離。現在陶南風結婚之後就住在院後村,步行十幾分鐘就到,親家一日三餐安排得周周到到, 他漸漸也就適應。

陶守信寫了一副字,掛在自己的臥室, 大大的三個字“陶然居”, 鐵劃銀鉤、蒼勁有力。

散發著松木香味的地板,一張架子床居中,北面書桌對著竹林、東南墻面一張羅漢榻可坐可躺, 一水的黃花梨家具, 童年時光仿佛在這裏交疊。

正好是暑假, 陶守信索性把書稿、資料都搬過來, 準備安心編撰《鄂西北民居實錄》。

陶南風與向北住的是東屋, 與三位長輩隔著間堂屋, 自在逍遙, 柔情蜜意, 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

兩人閑時在江城四處晃悠。

江城夏天熱, 可是小兩口手牽手坐長辮子的電車, 在揚子江畔散步, 在不復熱鬧的民眾樂園裏看表演、喝冰綠豆湯, 在深巷小樓的老裏弄尋訪最正宗的熱幹面、炸面窩。

向北感覺自己像進入一個五光十色的新世界, 這是一個與鄉村截然不同的世界,只有緊緊拉著陶南風的手才不會走錯路。

——原來,大城市是這麽繁華。原來,陶南風的童年是如此熱鬧。

不同文化背景、家庭背景下的兩個人,結為最親密的夫妻,要達到靈魂的真正契合,還有一段路要走。

這一天,兩人在外遊玩一天,並肩從西門進入校園。

順著香樟路往前走,清悠的樹蔭之下,陶南風掏出手絹擦了擦額角的汗,嘆了一口氣:“真熱。”

夕陽西下,漫天彩霞。落日還在掙紮著那點余熱,從樹縫裏鉆出,從陶南山的肩頭斜斜向下灑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向北低頭看一眼地面,擋在她身後,高大的身影將陶南風籠罩住。

陶南風若有所感,轉頭看了他一眼,抿著嘴笑:“你不熱嗎?還找太陽曬。”

向北搖搖頭,專注地看著她,眼中滿是柔情:“從小幹農活,當兵之後頂著大太陽訓練,我不怕曬。”

一股心疼的情緒湧上來,陶南風主動伸出手與他相牽,輕輕握了握。

向北與她心意相通,知道她是心疼自己,眸色漸深。如果不是在外面,真想狠狠吻下去,一直吻到兩人無法呼吸。

兩人正值新婚燕爾情濃之時,脈脈對視,忽然聽到一個弱弱的聲音在身旁響起:“那個……請問你就是陶南風嗎?”

陶南風循聲望去。

夕陽星星點點自樹縫灑下,落在眼前這個年青男子身上。穿著卡其色短袖襯衫的他,短發劉海垂到眉間,桃花眼水波蕩漾、一張微長的臉龐綺麗無比,讓人眼前一亮。

陶南風第一次見到長得這麽漂亮的男子,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向北微微皺眉,站在陶南風身邊問:“你是誰?”

男子滿頭滿臉都是汗,但即使是這樣,汗水流過的臉龐更顯別樣的風情。

他看向陶南風:“我是範至誠,有一些資料想要送給陶守信教授。可是我來學校幾趟,陶教授家裏總沒有人。我在報紙上見過你的照片,你是陶南風對不對?”

範至誠?

這個名字她印象深刻,就是那個紮根鄂西北農場十二年的知青、高一沒讀完大學沒考上,可是敢於向黃家發教授自薦考研的範至誠嘛。

陶南風點了點頭:“我是陶南風。”

範至誠一聽終於松了一口氣,展顏一笑。

陶南風為他的笑容晃花了眼,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向北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漂亮的男人,陽剛氣不足,有一種中性美,溫柔中帶著堅韌的那種美。

範至誠從斜背著的書包裏取出一個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包裹,遞到陶南風面前。

“我收到錄取通知書了,真的非常非常感謝!如果沒有陶教授的推薦,我根本不可能回到江城讀研。聽說陶教授正在編撰鄂西北民居的書,這裏是我在農場的一些線描畫,希望能夠對陶教授有用,請你轉交。”

陶南風接過包裹,思索片刻,對範至誠說:“你在我家院子門口等一會吧,我爸等下就會回家。”

範至誠高興地應了。

陶南風與向北回到院後村,把包裹遞給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的父親:“爸,這是那個範至誠送給你的,說是鄂西北的民居資料。”

陶守信打開來看,裝訂成冊的小畫冊,制作得如同大號的連環畫一般。畫面空白處用毛筆寫著注解。

“鄂西土家吊腳樓,依山伴水而建,坐西朝東,半幹欄式建築,外形極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