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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風雖然清冷,但不凜冽,也夾雜著一絲柔和的氣息,空氣中彌漫著青草香。

周時亦剛挺好車,拿著鑰匙走進樓棟時,花壇邊站著一個人影。

他停下來,雙手插.進兜裏,然後目光筆直望向那個人。花壇邊的那人似乎等的有些無聊的,不經意回頭一瞥,就看到他的身影,然後起步朝他走來。

許衍走到他面前,“十一。”

月光從頭頂灑下來,沒有溫度,比這風更冷。

周時亦看向他的眼神裏也沒有溫度,比這月光更冷,許衍穿著黑色的t恤,幾乎跟夜色融為一體,胸前的白色老鷹圖案,長牙五爪,朝他走來。

許衍來到他面前,周時亦比他高一點,說話的時候要微微擡眼,“我有話跟你說。”

周時亦淡淡嗯了聲。

*

仿佛應景似的天氣,狂風大作,樹木被吹得搖曳不停,樹葉嘩嘩落下,花壇裏好不容易長出的新草,被雨水在一瞬間沖刷地焉兒下去。

有人在風雨中離去。

有人在風雨中進了門。

周時亦丟下鑰匙,脫了外套,直接沖進浴室,打開花灑,水柱傾瀉而下,水聲與外頭的雨聲混為一體。

他擡頭看了眼鏡子中的自己。

頭發濕漉漉,晶瑩剔透的水珠順流而下,襯衫已經濕透,服帖地沾著身體,隱約可以看見身體的弧線。

他一顆顆自下而上解開扣子,露出精瘦的胸膛。

腦子似乎還沒回來,心似乎還停在樓下的風雨裏,淋著。

“宋小寶的意外對她打擊很大,那半年,阮叔把她關在家裏,她不吃不喝不睡,她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有痛、刺激,才能讓她醒過來,所以,她手腕上那些傷越來越多,舊傷結痂,又添新傷。誰說都沒用,阮叔束手無策。”

“她至今都沒敢去看宋小寶一眼。”

“明姐入院後不久,她那時候剛上大一,我問我媽要來的地址,她每個月都會去醫院,不進病房,只是在樓下的長椅上坐著,然後每個月給明姐的賬戶上寄錢,她給明姐的錢是幹凈的,不是阮明山的錢,有些是她母親留給她的,有些是她自己以前接廣告做模特掙的。”

周時亦脫了襯衫,開始解皮帶。

“明姐的精神病報告是我媽找人開的,我媽知道她借著兒子的死裝瘋賣傻躲進去就是為了避開這幾年前前後後在找她的人,甚至,有人說,宋小寶的氧氣管也是她親手掐斷,但調了醫院的監控,也只能看到那個時間點,明姐在醫院出現的,是不是她親手做的,無從得知,更何況,明姐現在死了。這些,我也是在一次無意中得知的,得知之後,我就想告訴她,明姐沒事,宋小寶的死跟她也沒關系,她不需要救贖,也不需要打工給她寄錢。但我媽說,宋小寶的意外她確實有責任,寄錢是她唯一能救贖自己的方式。”

“阮叔很疼她,你們真硬要在一起,他就是拼著跟我媽作對也會成全你們。”許衍說這句話的時候,故意看了他一眼,後者始終沒什麽表情,“你我不知道,但蕁蕁……她這人就是這樣,一股子熱血,愛一個人的時候奮不顧身,什麽都可以為對方犧牲,但其實熬過了也就過了。當初她喜歡李川的時候,也這樣,鬧得比你還兇。”

說實話,阮蕁蕁現在的狀態很平靜,不哭不鬧,平靜的好像什麽都沒發生。

周時亦站在花灑下,身上不著寸縷,水珠從頭頂滑下,順著他的身體線條往下流,胸膛,緊實的小腹……

腦海中的話語如同魔咒,揮散不去,他揉了揉臉。

“李川你知道吧?她有沒有跟你說過?”

“哦,應該沒有,她喜歡李川的時候,我喜歡她;她喜歡你的時候,我還喜歡她,其實我並沒有在刻意等她,期間也有遇到過讓我心動的人,可有時候愛情不是心動就可以,要合適。”

“李川是阮明山給她請的家教,比她大9歲,那時候阮姨剛去世,李川陪了她好長一段時間,大概是在那時候喜歡上的,你知道她這人直接,跟李川表明了心跡,李川也只是笑笑,她一個小女生哪懂什麽叫愛情啊,後來阮叔都知道了,終止了家教協議。李川沒再去教她,阮蕁蕁鬧得可兇,絕食,半夜爬出去找李川。我記得李川那陣在一中附近的一個小區裏租了個房子。”

“阮蕁蕁大二的時候,他結了婚。”

李川,周時亦記得那個男人。

房子就租在他高中周時靜租的那個房子對面那層。

李川具體長什麽樣,他已經記不清了。

只記得有個高三的午後,他打完球回家洗澡的時候,站在樓道口準備開門的時候,聽見隔壁隱隱約約傳來一些壓抑、曖昧的嘶吼。

他一愣,隨後掏出鑰匙開門進去。

進了門,還能聽見隔壁床“吱吱呀呀”搖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