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落花流水夜

徐懷盯住蕭燕菡看了片晌,說道:“看你進城後表現還算老實,那我將繩索綁得低一些,好叫你能坐地上歇息;你最好能一直老實下去,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下給我節外生枝……”

徐懷將捆綁梁柱的繩索放低下來,又找來兩只蒲團,叫蕭燕菡能夠坐下,他也盤腿坐在蕭燕菡對面的蒲團上,方便說話。

“陳子簫說是你王孝成之子,這是怎麽回事?”蕭燕菡這時候才有機會問出她心裏的疑惑,盯住徐懷問道。

“以郡主之尊屈臨嵐州,即便受蕭相牽累,也必然是陳子簫等人受你節制,你似乎對桐柏山眾人與靖勝軍的淵源並不清楚啊?”徐懷有些疑惑的看了蕭燕菡一眼,只要對桐柏山眾人與靖勝軍的淵源以及對靖勝軍當年的舊事足夠清楚,陳子簫都將最關鍵的一層窗戶紙挑破開了,斷無可能想不透其中的關鍵。

“我以為桐柏山眾人只是一群山野莽夫,哪裏想到會有這麽多的曲折?”蕭燕菡扭捏的說道。

“郡主可知道佛家皆言人生來有七宗罪,傲慢、貪婪、色欲、嫉妒、貪食、憤怒、怠惰,人需戒之,”徐懷搖頭嘆息,說道,“要不是郡主你太大意,那麽容易被我激怒,我未必能識破郡主你的身份,也不會有機會將你與陳子簫一網打盡,就很可能選擇隱忍不出手,郡主也不需做我的階下囚了。”

“你這是教老娘做事?”蕭燕菡心裏吐槽,要不是雙手還被綁在身後,她恨不得在徐懷這張自以為是的臉上抓上幾十道,強忍住內心的不適,說道,“我以往確實是大意了,陳子簫諸多話也都沒有聽到耳朵裏去,你且詳細與我說說!”

“不要看現在大越朝堂之上諸公氣勢洶洶叫囂著要收復燕雲故土,但在十五年前靖勝軍攻入雲朔應媯等州,朝中袞袞諸公卻只敢維持舊觀,慫恿那無能而昏庸的官家下旨將靖勝軍召回,放棄雲朔之地——這些你應該是知道,”徐懷說道,“當時僅有班師撤軍之詔,蔡鋌卻另行偽造一封密詔誅殺我父,之後又斬草除根殺我母親與我栽贓給護衛,卻不想我養父徐武宣事先已經拿自己的幼子與我換了過來……你現在也知道這秘密對我們有多關鍵、多致命了,所以你也應該清楚我怎麽都不可能放你們逃脫了。郡主你們的奸計即將得逞,我不可能隨時都在房裏看著郡主,可能需要將郡主吊綁到房梁上才放心,得罪之處,還要請郡主多擔待啊!”

蕭燕菡見徐懷站起來,將一根長繩從房梁上穿過,然後從她身後的繩網連接起來,三五下就將她整個吊起距離四五尺的距離,這也使得幾處越發壓迫得厲害。

蕭燕菡又羞又惱,這時候不要說鬧出什麽動靜來,更怕有人過來找徐懷,看到她這般模樣。

……

……

徐懷剛將蕭燕菡吊綁好,徐武坤參加夜宴歸來。

在桐柏山眾人裏,徐武坤作為軍虞候,是唯一有資格去參加夜宴議事的。

徐武坤回來,徐心庵、唐盤、殷鵬、唐青都丟下手頭的事情跑過來。

只要是人,不管多殘酷的現實擺在面前,心裏多多少都會有所僥幸。

徐懷分析形勢再緊迫,再透徹,但徐心庵他們並不像徐懷,對歷史軌跡有那麽清晰明了的認知,總覺得事情會有轉機。

“曹師雄、曹師利家小都在刺史府裏,又讓我們直接進駐刺史府東南、西北兩處關鍵院落,夠有誠意了,還要繼續清肅朔州城內的契丹及雜虜嗎?”眾人聚到廊下,徐心庵關切的問徐武坤。

徐武坤搖了搖頭,說道:“曹師雄在席間卻是再次提出僅處決朔州城裏從契丹及從諸蕃選用的官吏,待戰後將契丹人及諸蕃族人驅趕出去。朱沆也有所猶豫,卻是嶽海樓、葛鈺堅決不允,要求曹師雄今夜先處決朔州城內的契丹官吏,明日一早就清肅城裏數千契丹人及雜虜,說契丹當年數次侵屠中原,殺戮無數,此刻當血債血償。此時曹師雄正遣人將契丹官吏召來刺史府……”

“……”徐心庵都是無語。

俄而唐青問道,“沒我們什麽事?”

“朔州城內的契丹官吏不多,葛鈺說他那邊人手足夠用,不需要勞煩我們。”徐武坤說道。

“不管也好,我們卻不需去費這氣力!”唐青說道。

“他說不用就不用,算哪根蔥?”徐懷輕哼一聲說道,“其他人可以繼續留在院中休息,囚卒都要去看,而且要瞪大眼睛看……”

放肆屠戮劫掠,會將人性惡的那一部分釋放到極致。

雖說諸多囚卒沒有斬立決,還能流放到嵐州來,絕大多數都不能算十惡不赦之人,卻也都是膽大妄為之徒,才編訓一個多月,不可能將他們性情中惡的棱角都收拾得幹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