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爭吵(第2/3頁)

張泌是唐州泌陽人,曾在湖湘為官,與易靜關系不錯,多有詩書來往,因此上趕著幫他說話。

而他說的也是實情。

“移民”這個詞並不是現代發明的。古來人口分布不均,交通運輸困難。

人口多的地方,開發較早,開發程度也高,其實沒多少荒地可供百姓開墾了。

荒地多的地方,開發程度又很差,自然條件惡劣,交通也不方便。

隋文帝當政時,國家人口已經很多了,尤以關中為甚,一戶百姓耕作個幾畝地,平時也就勉強過活,一遇天災人禍,斷炊是必然的,因此出現了“移民就食”這個詞。

唐高宗、武後年間,關中府兵擁有的土地從幾畝到十幾畝不等。這樣的家庭條件,還當什麽府兵?於是出現“樂遷”制度,向淮南移民。

安史之亂後,人口跌入谷底,但經過百余年的藩鎮割據,人口又大幅度增長。巢亂以前,諸道戶口加起來,已經三四千萬人。

這個人口,看似不用移民,但唐廷仍然在持續不斷地向江南遷移人口,原因是人口分布不均。河北人口幾乎超過了天寶極盛時期,但唐廷管不到,只能讓他們把犯人往江南發配。但關中人口也非常稠密了,這是可以向外遷移的。

邵樹德攻占一片白地的河南府、汝州、河陽,大受摧殘的鄭州、晉絳、唐鄧隨、襄陽等地之後,移民來源也是被他保護得相對不錯的關中百姓。

不移民,大家一起窮,人越長越矮,越長越瘦,吃了上頓沒下頓,這就人道了嗎?

“張泌,你有什麽資格喊我韓冬郎?”韓偓眼一瞪,斥道:“趨炎附勢之輩。”

張泌氣結,正待理論,結果被人打斷了。

“諸位。”楊注起身,雙手下壓,示意眾人安靜,然後說道:“都是為了完善經書,何必爭得面紅耳赤?就事論事即可。”

說完,他想了想,說道:“韓玉山所提幾點,其實也未嘗沒有道理。江南有官員連造大案,配流西域者數千家。此事,聖人也下詔申斥了。”

說完,他看向記錄的小吏,道:“這條詳記一下,呈送聖人案頭。”

“遵命。”小吏運筆如飛,將眾人爭論的焦點詳細記錄下來。

而在這條之前,他已經寫滿好幾頁紙了。

從記錄可以看出,即便是韓冬郎這種人,也知道人多地少後的各種亂象,對此也是很憂心的。區別在於,他認為這樣有悖人倫,移民路上也有各種慘事,很不人道。但你若問他如何解決人多地少的問題,他就不談了,只指出問題,解決辦法沒有——其實,除了向外移民,在現階段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

另外,也有人對《通貨》一篇大加駁斥。認為這種書不該面世,會培養更多有商業頭腦的人。他們以河北、淮海二道舉例,移民出海捕魚,居然有人駕船跟著,收購他們的漁獲,然後還提供包括食水在內的各種補給,損害的漁具也能修理,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他們認為,出海之人利欲熏心,尤以捕鯨者為甚。性子桀驁不馴,好勇鬥狠,很難管教,還嘲笑讀書人窮酸。太平盛世之後,這種人就是禍亂之源。

其他陸地行商的,也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總之就是一點,這些人四處亂竄,敗壞風氣,讓百姓不再淳樸,心癢得不行。為此,棄耕捕魚、從商者不計其數,與為了富貴上戰場搏命的武夫在本質上是一樣的。

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楊注認真看了這些記錄,私下裏以為不然,至少這種程度的意見,是不足以說服聖人的,沒有用。

他曾經得聖人召見,談到過類似問題。

聖人說天下穩定,有兩種方法。

其一是把全國變成一個“大農村”,人人習古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人束縛在土地上,最好一輩子不出村、不離鄉。

第二種辦法,他提了個拗口的詞:動態穩定。

不安分的人,讓他去打仗,去捕魚。

殺敵立功、捕魚致富了,他就有了地位,反而安分了。

如果在戰場上死了,或者葬身大海,那就更沒煩惱了。

另外,把不安分的人送走也是一條思路。

艱難以來,軍中作亂者,往往是少數人裹挾多數人。這些軍中刺頭,有威望,有勇力,有野心,一旦給他機會,就能整出大事。

伊麗河谷趙王帳下的天武軍,就有大量來自中原的武夫家庭子弟。他們除了提刀殺人外,什麽都不會,與其留在國內,不如毒輸於外。

要知道,敢橫穿半個大夏去西域的人,其決心、毅力、心志都是上上之選,留在國內沒有出路,這才是真正的不穩定。

把他們送走,一了百了,煩惱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