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新安與商州

兩萬大軍來到了新安城下。

是的,他又分兵了。

之前留橫山黨項萬人在硤石縣整修堡寨,戍守地方。

硤石縣到新安縣,總計約二百裏,不可能不留兵戍守,畢竟這裏是敵境,沒有本方的州兵之類的地方武裝幫著守家。

乾壕寨、澠池縣、硤石堡三地及附近重要地點,留天雄軍五千步卒、順義軍三千多步騎守禦。

其實根本不夠,九千多人攤到二百裏的距離上,稀稀拉拉,也就象征性意思意思。

現在邵大帥身邊的兵力,有鐵林軍一萬二千步騎(三千軍屬騎兵已歸建)、天柱軍七千步騎(同上)、河洛遊奕討擊使徐浩手下兩千騎兵,本來還有銀槍都輔兵五千人,不過他們已經南下匯合銀槍都戰兵了。

忠順軍已經滾到了四千多,不過戰鬥力和戰鬥意志都很可疑,忠心方面也很成問題,根本不能作為倚靠。

河南府的人口還是太少了,被秦宗權、孫儒來來回回,現在才五萬戶,招降納叛搞仆從軍都成問題。

而沒有仆從軍,光靠帶過來的這幾萬人,處處分兵留守。邵樹德突然想起了後世日寇入侵中國,一個縣只放一個中隊幾百號人的事情……

兵力攤薄到極致。

還是得取得中原大族、軍頭的支持,唉,這人口突然也擄掠得不香了。

“大帥,可是有不解之事?”剛紮好的大營內,陳誠察言觀色,問道。

此時大帳內外除了親兵,並無其他人等。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考慮授實權節度使?”邵樹德這話說得含糊不清,但陳誠一下子就懂了。

晉陽李克用,這個集團就是給手下人地盤和兵,和天下其他藩鎮差不多。

比如李罕之,就是澤州刺史,也事實上管著潞州。

攻下河北三州後,安金俊任邢洺團練使,這也是實權,掌管邢、洺、磁三州軍政大權。

歷史上攻下大同,克用表石善友為大同防禦使。

幽州,也曾經交給過劉仁恭、周德威等人。

就是一個大軍頭底下套了中等軍頭,中等軍頭再給手下小軍頭劃分地盤。

老派的軍閥統治體系,也是此時全國絕大多數藩鎮搞的模式。

說起來,北方諸鎮,就邵樹德和朱全忠是兩個異類。

滑州胡真,是朱全忠元從老人,擔任宣義節度使,領滑、鄭二州。但他沒實權,都由朱全忠抓著,和朔方的邠寧等鎮本質上差不多。

兩種模式都有優劣。

前者可以極大調動手下人的積極性,畢竟誰不想當土皇帝?但也有壞處,人家說反就反,阻礙不大。

後者政令歸一,能更好地統籌資源,但手下人的追求,也就只有富貴一途了,沒有那種實權在握的爽感。

其實朱全忠到了後期,也頂不住了。

周圍藩鎮太難啃了。

你能想象兗、鄆二鎮主力盡喪,但憑借招募的第二波兵馬,還能意志頑強地堅守麽?

王重師攻兗州兵的營壘,披重甲沖殺,身上中了八九處創傷,差點死了,養了一個多月才緩過來。而朱全忠手底下多的是這種人,都敢打敢拼,但啃這些中原藩鎮就是這麽費力,還是在野戰殲滅其主力精銳的情況下。

他不得不妥協,因為人家不肯傳檄而定,就是要抵抗。

魏博他妥協了、澤潞他妥協了、河中他也妥協了……

武夫們為什麽就不能看清天下大勢,早早投降呢?以半個天下攻一隅,你還要抵抗,搞毛啊?為什麽不能像其他朝代末年的割據軍頭一樣識時務呢?

中原這些賤胚殺才!

而妥協的後果,當然也很嚴重。

魏博、幽州等鎮降叛不定,最終歷經五個朝代,才勉強收了各地節度使的大權。

邵樹德若是肯讓人“帶資進組”,像折家、諸葛家一樣,委以大權,肯定能在紙面上有更快的進展,但敢嗎?

“大帥,名器不可輕授,慢一點就慢一點,穩當。”陳誠說道:“萬一有人造反奪權,我等尚可依附新主,邵氏族人何依?”

其實,陳誠也依附不了新主。他這種核心幕僚,就和敬翔一樣,多半是上吊的命……

“今已得朔方、隴右、河西、邠寧、涇原、渭北、華州等鎮,鳳翔、興元亦多有親近,再拿下金商、陜虢、河中,四塞之勢已成,京兆府還不是任憑揉捏?”說到這裏,他壓低了聲音,道:“便是裂土稱帝亦無問題,何必呢?”

“也是。”邵樹德一笑,道:“便是我許給張全義節度使之職,他也不敢接受。宣武近在咫尺,靈夏則遠在天邊,如何抉擇,並不難。”

“這新安縣,不攻了。”邵樹德說道:“若折損太多精銳,朱全忠大軍壓過來,還怎麽打。繼續搶掠人口,大不了,我自關起門來做土皇帝。其後日日東出,襲擾全忠,讓他疲於奔命,最終財窮力竭,打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