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無名屍骨(第2/21頁)

桑榆輕輕點了一下頭。

宋慈記得之前去梅氏榻房查西湖沉屍案時,曾向金國正使趙之傑問起蟲達叛宋投金之事,當時桑榆就在一旁,想必她是那時知道他在追查蟲達下落的。他好奇道:“桑姑娘,你為何打聽蟲達的下落?”

桑榆似不願說,搖了搖頭。

換作是別人,宋慈必定尋根究底,但面對桑榆,他沒再繼續追問下去,道:“我之前向金國正使趙之傑打聽過,他沒聽說過蟲達叛投金國一事,金國副使完顏良弼也說不知道。至於蟲達身在何處,到底是不是投了金國,實不相瞞,我也不知。”

桑榆又在宋慈的掌心寫下另一句問話:“蟲達會不會沒在金國?”

宋慈略微想了一下,道:“宋金之間向來勢不兩立,但凡有敵國將領來投,那都是大彰國威之事,勢必會讓朝野上下周知,更何況蟲達並非普通將領,而是池州禦前諸軍副都統制。我大宋共設有禦前軍十支,布防於長江沿岸和川陜之地,專為防備金軍南下。凡禦前諸軍,皆直達朝廷,不屬三衙統轄,獨立於禁軍之外,每軍設都統制和副都統制統兵坐鎮。蟲達身為其中一軍副都統制,乃是坐鎮一方的統兵大將,他若投了金國,金國必定盡人皆知。既然金國正副使都沒聽說過,我認為蟲達極有可能投金不成,或是根本沒去過金國。”

桑榆微微一怔。她在原地立了片刻,忽然比畫手勢向宋慈告別,又請宋慈留步,自行轉身去了。她不再慢步而行,仿佛是為了急著逃避宋慈,快步走進了保康巷中,消失在了燈火闌珊處,只留下有些莫名其妙的宋慈,獨自一人呆立在滿街人流之中。

此時回憶起昨晚發生的種種,宋慈仍覺得萬般不解,蟲達是罪及全家的叛國將軍,而且那是六年前的事了,桑榆只是建陽鄉下一個賣木作的平民女子,怎會和蟲達牽扯上關系呢?宋慈想著這些時,劉克莊的聲音忽然傳來:“宋慈,到你了!”

宋慈擡眼望去,見劉克莊站在射圃東邊的圍墻下,左手持一支圓木箭,右手高舉著一張弓,陸輕侯、寇有功等同齋全都聚在那裏。就在那面圍墻外,一根長杆高高挑起,杆頭用細麻繩掛著一個饅頭,長杆不停地左右搖動,饅頭也跟著左晃右蕩。與此同時,圍墻的另一側傳來了報數聲:“一,二,三……”

原來每年開春之後,太學都會舉行射藝比試,屆時二十座齋舍之間會進行比拼,獲勝齋舍的學子,會在當年的德行考查中獲得加分。為了贏下這場射藝比試,身為習是齋齋長的劉克莊,決定今年比其他齋舍更早進行準備,今早帶著所有同齋來到射圃,開始了習射。

三個標靶立在射圃正中,劉克莊帶著所有同齋在射圃東邊的圍墻下站成一排,各自引弓搭箭,練習射藝。習射不會使用真的點鋼箭,用的都是圓木箭,只要中靶便算得分。哪知眾人剛開始習射不久,忽聽王丹華“啊呀”一叫,他張弓搭箭時手指一滑,一支圓木箭沖天而起,竟越過圍墻,掉到了圍墻的另一側,引得同齋們一陣哄笑。

劉克莊也跟著一笑,但旋即收起了笑容,只因圓木箭飛向了圍墻的另一側。他之所以讓所有同齋站在圍墻下習射,就是為了射箭時背對圍墻,不讓箭有機會飛過圍墻。不僅習是齋如此,太學中其他齋舍的學子習射時,也都會選擇這樣的站位,只因圍墻的另一側是武學的馬場。太學和武學素來不睦,過去就曾發生過學子習射時將箭射到對面,誤傷對面學子後鬧出爭端的事。好在今早習射之時,沒聽見圍墻對面傳來人聲,想必還沒有武學學子到馬場練習弓馬,只需悄悄翻過圍墻將圓木箭撿回來,那便沒事了。

撿箭一事自然交給了始作俑者王丹華。他在陸輕侯和寇有功的托舉下攀上圍墻,悄悄下到對面馬場,找到了掉落的圓木箭。陸輕侯和寇有功也跟著攀上墻頭,雙雙遞出了手,要將王丹華拉上圍墻。哪知就在此時,一大片人聲傳來,辛鐵柱帶著一群武學生來到了馬場,準備開始今日的弓馬練習。

趙飛跟在辛鐵柱的身邊,原本在與其他武學生說笑,忽然瞧見有太學生在馬場邊攀爬圍墻,當即飛奔上前,在王丹華半邊身子即將攀過圍墻之時,一把拽住王丹華的腿,將他拉了下來。

幾個武學生將王丹華團團圍住,不讓王丹華離開,趙飛則單手叉腰,指著墻頭上的陸輕侯和寇有功臭罵起來。陸輕侯和寇有功不甘示弱,還嘴回罵,還拿上次瓊樓鬥酒武學落敗一事來奚落趙飛。趙飛在那場鬥酒中數杯即倒,當眾出了大醜,如此糗事被提及,還是當著其他武學生的面,登時面紅耳赤。

劉克莊知道今日之事錯在己方,於是攀上墻頭,制止陸輕侯和寇有功回罵,向辛鐵柱道了歉,請對方放了王丹華。趙飛正在氣頭上,說什麽也不肯輕易放人,當場提出要與太學再來一場比試,只要太學贏了便放人。劉克莊本不想與武學發生不必要的爭端,可如今爭端既然已經發生,還上升到了太學與武學比拼較量的層面上,那就不能示弱,應道:“好啊,趙兄想比試什麽,只管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