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欲擒故縱

寧瀟跟池蔚然鬥最狠那段時間,差不多是高中,誰都不怕丟人,看起對方笑話有種不死不休的動力。

有一年寧均廷軍校放假,偶爾回家,就能聽見寧均言在耳邊滴滴叭滴滴叭,被煩得不行了,寧均廷才甩了個蛋糕堵住他嘴,冷然道:你看不出來嗎,他們鬧到死都鬧不散的,你用腦子做題就行,別思考。

寧均廷知道他妹是什麽樣的人。

寧瀟看著大大咧咧,但她劃出來的熟人圈極小,要她付出信任,是極其困難的事。她的底線也很清晰,跟人相處上,絕沒有彈性底線一說。

但她跟池蔚然之間,卻像天然掌握了對方的禁區一般,誰惹多誰後退,確保對方不會徹底完全地離開。

寧均廷看出來,在他們之間,這類進退仿佛是不言自明的默契,互相拽著風箏的線,飛多高都可以,但不能真跑了。

他了解寧瀟——畢竟朋友可以很多,但是想打敗的人可能就這一個,還沒勝利呢,就把人激到離開賽場了,多不劃算。

可池蔚然為什麽要遵守這種規則,寧均廷當時也不知道。

別說寧均廷,十來歲的池蔚然自己都不能完全理解。

他根本不在意身邊朋友來來去去。社交這事上,只有別人主動找他的份兒。

池蔚然絕不服軟,絕不低頭,絕不哄人。

但寧瀟跟他在樓梯間吵完架後冷戰那段時間,池蔚然發現自己竟然開始失眠。

跟寧瀟錯身而過後,她也只把他當透明人。

池蔚然氣性上來了,想著不理就不理,他還樂得清閑呢。

過了三天無寧瀟的日子,池蔚然趁了個空,去了底下年級辦公室找老師,正好經過了寧瀟班級。

他的視線若無其事地劃過,本來準備掃一眼就走的。

但就那一秒,池蔚然在人潮擁擠的走廊上停住了腳步。

那一天接近盛夏的尾聲,走廊的擴音器正播到午間時光,教室內窗簾拉了一半,沒拉的那邊一側,樹木枝杈的濃綠幾乎要延伸到窗沿,光斑晃眼,寧瀟就背靠濃綠單腿站著,倚在窗邊跟人說笑,吹破了一顆泡泡糖,不知道說了什麽,緊接著笑到揚起脖頸,潔白細膩的頸項比光更刺眼。

那一幕晃得池蔚然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多年後,在悶熱的東南亞雨林裏,他俯臥在雨後黏膩潮濕的地上,聞到身上的血腥味,那是營救同僚失敗的證明。而頭頂密林交織,一絲光也落不進來時,池蔚然終於切實地感受到命運的重量。

認識到這世上有不可跨越的深淵,那是遠超絕望的時刻。在池蔚然想要屈服那鋪天蓋地的困意時,一抹綠色忽然跳進了他腦海。

不……

不止是腦海。

池蔚然有種錯覺,他好像回到了那一秒的課堂,坐在了寧瀟對面,窗外植物與微風的氣味吹到他面上,寧瀟就在咫尺之遙,笑意極盛地吹破了泡泡糖,晃了晃馬尾辮,懶洋洋地沐浴在盛夏尾聲的光與風裏。

他又再度睜開眼,從膝上的口袋取出支針管,沒管傷處,給自己推了最後一支腎上腺素,緩緩吐出一口氣。

人總是這樣。力竭之時,有想要的在眼前一晃,又覺得還可以再爬一陣。

……

在全場的鎮靜中,池蔚然晃神了幾秒,從回憶中醒神後,唇角極輕地勾了勾。

他覺得慶幸。

還好又撐了撐。能看到這樣新鮮的爆炸寧瀟。

果然,新一天的人永遠只會比以前更得勁。

跟底下高管們一個個‘放我走吧現在就出發’的一片死寂不同,池蔚然半點尷尬都沒有,飛快摁掉開關,直接黑了投屏。

“小意外。剛才的數據大家應該記住了,各位有什麽想法嗎?”

……

池蔚然在公事上一向講求極致,他全神貫注,剩下的人自然也不敢多說什麽,只是等會開完,所有人s迅速魚貫而出。

只剩蘇蘅在末尾座位上輕嘆了口氣:“池總,您的形象全面崩塌了。林總他們可都是成了家的,思想保守得很……人心散了,隊伍可不好帶啊。”

池蔚然坐在桌上,長腿輕松搭在一起,抱臂看著墻壁若有所思地出神。

他沒回答,蘇蘅怎麽看,怎麽都覺得老板一肚子壞水終於有地方使的感覺。

蘇蘅想起那雙明亮簡單的眼睛,又多勸了句:“……那個,寧小姐那邊您悠著點。我覺得要把心眼使到她身上的話,絕對行不通。”

池蔚然這才擡頭看了蘇蘅一眼,笑了笑:“你替她操心?”

雖然只是很普通的一句問話,但蘇蘅考慮到自己情況特殊,作了個拉鏈動作在嘴邊一劃。

示意您自便。

這種時候池蔚然跟個護食猛獸一樣,她還是少發言為妙。

在蘇蘅拿著文件離開時,池蔚然忽然又叫住她。

“對了,你之前說那個商宴,這周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