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陽】水鬼胎8

馬車的廂內安靜下來,好似這場“蓄意謀劃”的拉手是毫無征兆。

馬在動,車在動,唯有人沒動,手沒動。

一個顛簸,兩人的身子同時歪了一下,肩膀撞在一起,秦翎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跳聲,同時也能聽到自己微弱的心脈。手指在彼此的手指之間,並沒有什麽指尖追逐的戲法,而是老老實實地相貼,一直貼到手心出了汗。

她看向窗的方向,可窗口掛著簾子,實際上看不到任何風景。這樣做無非是害羞,秦翎心裏明白,她當真是個臉皮極薄的女子。

而此刻鐘言想的是,他如果知道自己是男兒身,還會不會這樣對待自己。

再一個顛簸,他們的手臂也撞在了一起,鐘言終於忍不住哎呦一聲:“今日這馬怎麽這麽不老實……”

秦翎只是笑,想不出用什麽話來回她。

“就知道笑。”鐘言騰出手指來掐他的掌心,嘴上嫌棄,“手上連點兒肉都沒有,抓著怪硬的。”

“往後我多吃些,你別急,很快就長上來。”秦翎這才開口,手指被她細長的尾指勾來勾去,心弦繚亂。

“那你可得加把勁兒,頓頓多吃,這馬車裏坐著硬,你要真長胖了,我還能坐你腿上呢。”鐘言欺負人似的取笑他,等著看他臉紅害臊的模樣,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掛上笑容,好似紛紛擾擾與他們無關,此生只有一世太平。

誰料到秦翎不笑了,整個人嚴肅起來,就在鐘言以為這玩笑開大了的時候他才開口:“你將來若想坐,可以坐。”

鐘言:“……”

秦翎兩眼清澈地看過來。

鐘言一時無話,這病秧子語出驚人。

“得了吧你,你這麽瘦,我還不壓死你……”緩了一會兒鐘言才說,尾指卻沒再亂動,反而是秦翎的手捏了過來,將自己的指尖並攏,一起收入掌中。

一炷香後,馬車停了。

鐘言的手都被攥出汗了,忽然間松開,掌心倒覺著發空,還想再抓點什麽。下車後他面前就是曹正卿的宅子,看著比秦宅小了許多,和師兄的府邸更是沒得比。

不過那陳府是將軍置辦的,否則以自己和陳竹白的性子,斷然不會住那樣奢華鋪張的院子。平時空蕩蕩的沒人,好在師兄能喚出陰兵來,忙來忙去。外人眼裏的陳府才能無比熱鬧。

“好久沒來了,這就到了。”秦翎站在鐘言身後,吩咐車夫將上門的名帖遞上去。鐘言對這一套十分驚奇,這些都是文人的客套,他從沒見過。

他若是想去哪裏,一般都直接闖。

“你等等,名帖遞進去才有人出來接,屋裏會暖和些。”秦翎在無人注意的瞬間拉了拉鐘言的手,指尖摸到她開始愈合的傷口,不禁愁上眉梢,“還疼麽?”

“早就不疼了。”鐘言說,話音剛落就有家丁親自迎接了,兩個丫鬟在前頭點著燈,一直朝裏面走。

屋裏著實暖和,但是和他們的睡房沒法比,走過連廊時天已經全黑了,鐘言明面上是妻,不能走在秦翎的前頭,於是與他並肩。

拐了彎後眼前一亮,正是迎賓的前堂,聽秦翎說曹正卿的門下眾多,如今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你別怕,跟著我便好。眼前所見之人皆讀過聖賢書,不會冒犯你。”秦翎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原來換了地方她也會局促不安。

“我沒怕,我頭一回見這麽多讀書人紮堆。”鐘言興奮起來。

秦翎:“……哦。”

鐘言高興地四面打量,這樣多的有才之人相聚一堂,自己都能混進來了?他們這都是讀了多少書啊,每個都有好書法吧。

似乎是因為她的反應和自己料想的不太一樣,秦翎有話要說,又不好說什麽,等眼前的人少了些才正經開口:“其實……也有不少人是濫竽充數來的,在學識上並不用功。”

“哦?方才你不是說他們都讀過聖賢書嗎?”鐘言昂起尖下巴笑笑,“你很用功嗎?”

秦翎挺直了身子說:“我自然是用功的,天地可證。你若讀不懂什麽書盡可問我,不用再去問其他人。”

“那我若是不懂,能否直接去問你師傅曹正卿?他的學識一定比你強吧?”鐘言調皮地問。

秦翎斟酌著思索一番:“師傅的學識必定比我強,但也不是什麽都懂。學問浩瀚,人怎麽能樣樣吃透呢?你還是找我來問吧,我時間多,咳咳……”

“你瞧你,又咳嗽了。”鐘言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只覺得他全身一片冰冷。正準備帶他躲躲風口,不遠處走來三個和秦翎年齡相仿的書生,只不過臉色比秦翎好得多。

“真的是你啊?”其中一位分外熱絡,迅速擠開面前的人到了秦翎面前,拱手相握,手中持扇一把,“我那日聽人說你去青品閣了,還以為是誤傳。”

“失禮,那日去的人是我,我是為了給賢內買筆,不巧碰上了青閣主。”秦翎稍稍偏身,給鐘言介紹,“這位是周鈺兄,身後那兩位分別是徐長韶和平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