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陽】炙人蠱4

元墨又沖到床邊,剛才那點好感蕩然無存,還以為大奶奶真要把脈治病,沒想到是拿豆子戲弄人。

秦翎也是又氣又惱,眼神多了幾分戒備:“你要幹什麽……”

“不幹什麽,就是讓你嘗嘗。”鐘言不想和他解釋,又看向書房,“休書真給我了?”

“拿著它……你現在就走!”秦翎咬著重音,明明休書是自己要寫的,又不喜歡她急著要的勁兒,“你現在走,最多就是與我合離,等我死了你就是寡婦,耽誤你再婚配!”

“這脾氣,真差勁。”鐘言笑著捏他的臉,到銅鏡前坐下,擦掉唇上紅胭脂,“休書要寫名字,你知道我叫什麽?”

秦翎剛被元墨扶起來,一下子被說中了。“你自己去寫……寫完立刻離開。”

“你不知道我叫什麽,我告訴你。”鐘言摘下重重的金冠金釵,“我叫鐘言。”

鐘顏?秦翎不吱聲了,心裏默念了一遍,帶點隱秘的情緒。

可鐘言一下看穿他:“不是容顏的顏,是言語的言。休書可別寫錯了啊。”

“你!”秦翎氣得冒汗,咳了兩聲,“茶……茶呢?”

“我去拿。”元墨趕忙又去拿茶,茶爐和藥爐不斷溫著,咕嘟咕嘟的。他倒了一小碗來,剛遞給少爺,茶碗被鐘言拿走了。

“這什麽茶?”鐘言聞了一下。

元墨這一整天什麽都沒幹,光生氣了。“郎中說少爺是體虛風寒,身體困痛,所以每天都要喝五合茶。”

“喝不了,這茶沒用。”鐘言將茶碗放到一邊,“五合茶先要將生姜搗爛,隨後要連著須子的蔥白一段,和紅糖、胡桃一起搗碎,再取霍山茶葉滾水煮開。肺合皮毛,開竅於鼻,他根本不是風寒,喝了還不如不喝。”

秦翎口幹舌燥,卻忽然停了咳聲:“你會醫術?”

“不算精通吧。”鐘言說。其實這也不怪郎中,秦翎睡的是炙人蠱的石棺,不懂下蠱的人來診斷肯定以為他是體虛至極又感染風寒,所致感冒。炙人蠱是四五十歲的男子吃下蠱蟲來煉的,吃下之後就要辟谷、避光,否則身體爆裂。只是炙蠱的陽氣太盛,所以需要一個長年體虛之人當作蠱引,這樣蠱人的熱氣慢慢發散,再吸入病人的病氣來壓制自身體內的陽氣。

而這種蠱人一年便年輕十歲,每年輕十歲便如同孩童,長一輪牙齒,身體也會萎縮到年幼時的身型,所謂返老還童。每十年蛻皮一次,最後蛻一整層。再過不久,那個炙人蠱就要煉成了,不知道蠱人在秦翎的床裏睡了多久。

而秦翎日夜被蠱人蒸著,外寒內熱,五臟六腑都快要被緩緩蒸熟了。

“我寫個調理的方子,往後他不喝五合茶,喝蔥豉茶。”鐘言走到書桌去,先將休書看了看。

一筆好字,頓挫轉折風骨遒勁,撇捺之處瀟灑俊逸。他將休書先放下,執筆取紙,寫下:蔥白三莖去須,豉半兩,荊芥一分,薄荷三十葉,梔子仁五枚。石膏三兩搗碎,茶末三錢,再取紫筍茶葉。

只是他的字就差遠了,歪七扭八,還不如頑童,不會的字就瞎寫,塗塗改改。

秦翎看著這邊,不覺地抿嘴笑笑:“咳咳,你不識字?”

“怎麽不識字?這不是寫了一大張?”鐘言揉了張沒寫字的紙團,一丟就丟到秦翎的頭上,再將方子給了元墨,“先用兩大盞清水煎上藥,煎成一盞之後將渣滓篩掉,然後緩緩的,切記,要緩緩地下茶末,再滾滾地煎沸五次。茶湯要分成兩碗,兩次喝完。明日你去辦。”

“這是……”元墨的脾氣來得快,剛才生氣,這會兒又笑,“這是給少爺的?那今晚少爺喝什麽?”

“今晚啊……”鐘言一笑,“渴著他,再怎麽喊口渴都不能給他一滴水。”

秦翎聽完,只恨自己不能起身走路,將那封休書狠狠地扔在鐘言的身上!

鐘言當然看得出他生氣,只覺得有趣。自己幫他鋪床,又留下一張方子,對得起這場短暫的夫妻結拜。只是他命數已盡,無力回天,自己不能改命,否則就會擾亂陰陽。

現下還不到睡覺的時辰,鐘言又去院裏看了看,四處靜悄悄,唯有風吹過野草和竹林的過場聲。原本想新婚之夜就走,現在走不了了,蠱人沒死。

救人救到底,除掉炙人蠱之後再走吧。鐘言又回到屋裏,秦翎已經體力不支睡下了,元墨坐在小凳子上,看著藥爐。

“沒有給他水吧?”鐘言問。

元墨嚇了一跳,大奶奶走路怎麽沒聲?怪嚇人的。他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走到鐘言面前直接跪下,哐哐哐磕了三個響頭。

“你幹什麽?”鐘言問。

“我知道大奶奶不喜歡少爺,可少爺是被病磋磨才陰晴不定,喜怒無常,最忌諱別人提‘病’字。小的五歲到這裏,那時候少爺還好好的,一場大病就再也沒有好,請了幾十位郎中都沒法子,身子一天比一天差。老爺夫人說,您八字旺,能沖喜,這事小的不懂,也是不信的,可少爺平時到了這會兒就心口燒,喝多少涼水都壓不下去,今晚卻沒喊難受,可見您庇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