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陽】炙人蠱3

元墨年齡小,不經事,見少爺睡在地上了就哭成一把鼻涕一把淚,嘟嘟噥噥數落著大少奶奶的不是。

“天地良心,我家少爺沒做過一件壞事,得了這個病,好不容易娶了妻,你不照顧他,你還害他……等我將來死了就變個鬼,天天到你窗口打轉,嚇得你三天睡不著……”

這話聽著不讓人生氣,只心酸,可鐘言心裏只酸了那麽一下就沒了。“你別哭了,把他放到輪子椅上,推外面去。”

“你還要給少爺推外面去?”元墨哭成花貓臉。

“算了,我自己來。”鐘言見使喚不動他便親自上手,秦翎比自己高,可仿佛就剩下一把骨頭的重量,輕輕一抱就放到輪子椅上頭。奇怪的是,拜堂時這人的身體明明冰透了,光是抓著手,都能想象他身體有多涼。

現在卻熱起來,出了一身的大汗。

這擺明是有人作怪。

鐘言原本不想多管閑事,修鬼道又不是修仙道,不殺人就是行善,從來不渡人,可既然兩人拜過堂,也算有緣,於是問元墨:“他每天晚上都這樣?”

“不要你管,你又不是郎中!”元墨怕少奶奶要害少爺。

“算了,我自己找吧。”鐘言將輪子椅推到外屋,還特意將人推到窗欞下,“就讓他在這裏睡。你記住,我不出來,你不許開內室的門,否則秦家今晚滅門也不怪我。”

元墨哪裏聽得見他說什麽,一心都撲在大少爺的身上。鐘言不再耽誤,一會兒前廳的人吃完酒,喜娘一定會過來唱喜,到時候更不好辦。轉身回到睡房,鐘言將門窗都鎖上,再到床褥上一摸,該濕著的地方還是濕著的,摸起來也不覺得溫度上有什麽不一樣。

他退後幾步,看向床下。

秦家是大戶人家,睡床做得像小房,自然用的是上好木材,聞著有清幽香氣。只是床頭有一個溫火煮藥的藥爐,所以室內藥氣重。

鐘言走近蹲下,敲了敲床下的木板。

敲擊的聲音沒有那麽悶,聚而不散,是一整塊的木料。雕刻精細,巧奪天工,怕是這一張床能頂窮人家一輩子的糧食錢。鐘言在木板下方尋找縫隙,找到後,驚然發現縫隙全部用上了銹的鐵釘巧妙地釘合。

這絕不應當用在床上,睡人的地方若用上了食指粗的銹釘,這床的風水和棺材也沒有什麽兩樣。

這不就等於秦公子這些年一直睡在棺材裏?

不過這不打緊,改風水的法子鐘言精通,重要的是……這床裏面的東西,不管是什麽,一定陰險毒惡。

自己的血就和死人血差不多,陰得雞犬聞了都不容,可裏面那東西竟然能把這麽陰的血蒸發,可見一斑。屋裏點了龍鳳紅燭,紅色的蠟油像鮮血一樣往下淌,鐘言將床褥全扔到地上,踩上光潔鋥亮的床板。

是通體的木料,百年老樹,實在是難得,還塗過上好的蠟油。鐘言跪在上面,摸它的表面,從袖口取出一包粉末,倒在秦翎放枕頭的地方。

粉末不化血肉,不化金銀銅,唯獨化木頭,很快就燒出拳頭大的洞來。鐘言伸手摸了摸木料的厚度,足足一掌厚。

誰家會用這麽厚的木頭做床?這根本就不是床料,是養屍的壽材!

拳頭大的洞繼續擴大,逐漸擴成一個男子的肩膀那麽寬,裏頭竟然不是中空,還有一面磚墻。磚石不大,每一塊都砌得方方正正。鐘言又摸它,磚石表面竟然是熱的。

好,既然讓我找著了,就別怪我容不下你!鐘言取出腰間的短刀,刺入磚石縫隙,刀尖一挑便取出一塊。隨著磚墻被破壞,滾熱的白氣直往他的臉上撲,當中還摻雜著濃濃的腥味。

事不宜遲,鐘言看著龍鳳燭的長短就猜喜娘她們快來了,趕緊又拆了幾塊磚下來。床裏頭太黑,他看不清,便從懷裏取出一根快要燒完的火折子點亮。

一點點的火光,只能照亮周圍一團微亮,兩只手一攏就快沒有了。鐘言將火折子往深處伸了伸,床裏頭竟然用磚石砌出了一個長方形的密棺,床有多大,這棺就有多大。

他再將胳膊往裏面伸一伸,石棺的四面都是灰。可是又不像普通的灰燼,反而像塵埃和舊皮,好似這裏面久久不斷地熏著炭盆。

忽然,火折子滅了。

面前猛然間一片黑暗,連那龍鳳燭的火苗都飄動了幾下,鐘言屏住呼吸,仔細聽著周圍有沒有其他的動靜。

輕微的呼吸聲從他身下傳來。

窗欞外點著紅燈籠,大紅囍字貼床頭,鐘言卻沒察覺出一絲一毫的喜慶,如同身墜墳墓。他將火折子蓋上,再用力拽起蓋子一吹,微光的火苗復燃,慢慢地往下照去。

剛才還黑洞洞的石棺裏躺著一個渾身上下白得發膩的人,沒有頭發也沒有眉毛,全身凈了毛一樣幹凈。

是活人還是死人?還是要起屍?鐘言按兵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