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重陽日【三】

眼見薛家二太太突然暈倒,薛蝌、薛寶琴兄妹登時亂了方寸。

虧得還有焦順在,他小心翼翼將薛二太太交給二人,然後一面使人去請大夫,一面又指揮著眾人把春凳臨時改裝成擔架,就近將薛家二太太擡去了客房裏安置。

薛寶琴沿路攥著母親的手,直哭的淚人仿佛,等到了客院裏守在床前又說了無數自責的言語,不多時嗓子都哭啞了。

虧得大夫來的及時,若不然她只怕也要步母親的後塵。

經診治,薛二太太是舟車勞頓導致病情加重,需要好生靜養一段時日,但到底能不能徹底好轉,那大夫卻也沒敢打包票。

因見那大夫要走,焦順便也跟著起身道:“我去送送大夫——薛兄弟,有什麽需用的只管張口,可千萬別跟我客套。”

薛蝌忙強打精神肅然道:“大恩不言謝,自我抵京以來,多少事情都是仰仗哥哥,小弟也實在沒臉說客套話了,直等日後……”

“說了不客套,你還提什麽以後?”

焦順攔了薛蝌一嘴,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又沖薛寶琴微一點頭,然後便領著那大夫出了客房。

薛蝌將他送到門外,回轉到裏間守著母親發了會兒呆,因見妹妹仍是止不住的自責落淚,便寬慰道:“其實要照我說,母親這次來京城也說不準是件好事兒——金陵別的倒罷,論名醫卻比不得京城,尤其是太醫院裏,幾乎匯集了全天下第一等的名醫聖手。”

“我以前就想過帶母親進京問診,可總怕路上顛簸,母親受不得——如今母親主動來了京城,固然惹得病情復發,但若因此藥到病除,豈不是因禍得福?”

寶琴聽哥哥說的有理,這才恢復了三分鎮定,忖量道:“若這能除了病根兒,自是天大的好事,不過想要延請太醫,只怕還要請托這府上,又或是……”

她雖沒有明言,但薛蝌不用想也知道這說的必是焦順。

剛要開口附和,他冷不丁就心生警惕,心道自己先前是想著過兩日就要回金陵老家了,所以也就沒攔著妹妹與焦順單獨見面,可現如今……

正猶豫著要不要勸說一二,免得鬧出什麽傷風敗俗的事情來,忽就見母親身邊的管事婦人捧著張禮單走了進來。

“少爺,方才走的那位焦大人送了不少名貴藥材來,您看?”

“拿來我瞧瞧。”

薛蝌接過來那禮單細看,薛寶琴也起身湊上來觀瞧,見上面大多是些雲貴所產的藥材,便隨口解釋道:“我聽林姐姐說過,焦大哥與南疆駐軍頗有交情,那邊運來的東西都會經他轉手,所以家裏囤了不少香料藥材——連林姐姐平日用的川貝枇杷燕窩,都是焦家私下裏供給的。”

聽妹妹說起川貝枇杷,薛蝌突然發現禮單後面還附了一張方子,單看裏面用的藥材,就知道必是潤肺止咳護嗓子用的。

母親並不見有這上面的病症,那這方子自然是給……

薛蝌用眼角余光打量著身旁的妹妹,暗道這事兒是越發的棘手了。

焦大哥生的粗豪,偏卻深得潘驢鄧小閑中的後四味,比那些翩翩公子還會討女孩歡心,若換成自己是女人,只怕也要傾心於他——反倒是那賈寶玉,初見時只覺得公子如玉、濁世而立,處久了才知道錦繡其外敗絮其中,是貨真價實的假寶玉。

可惜……

焦大哥早已經定了親,且那史家姑娘論出身壓了自家一頭,論相貌也只是稍遜寶琴一籌,等閑斷沒有辭舊迎新的道理。

唉~

還是盡早點破,斷了這孽緣為上。

想到這裏,薛蝌便將禮單收起來,示意寶琴跟自己去客廳裏說話。

等到了外面,兩人隔著茶幾了落座,薛蝌便肅然道:“尋醫問診再加上將養休息,少說也要三五個月,這期間總不好一直寄居在榮國府裏——依我看,等母親清醒過來,還是要盡早搬去紫金街老宅為上。”

頓了頓,又補了句:“伯母本也打算重陽之後就搬過去的,現下咱們若是不搬,她也不好主動提這事兒。”

寶琴先是點頭,旋即嬌軀猛然一震。

她方才光顧著憂心母親的病情了,到如今才突然意識到,母親既要在京城裏求醫問藥,那自己只怕短時間不會再回金陵了。

偏方才自己才對焦大哥傾訴了衷腸,又說若不是要回金陵侍奉母親,情願與其相知相守……

想到這裏,她略有些蒼白的小臉上忍不住泛起紅暈。

薛蝌見狀,略略猜到了些什麽,忙下狠藥道:“焦大哥固然是世間奇男子,可、可畢竟已經定了親,你往後到底還是該避諱著些。”

這已經差不多等同於明示了。

寶琴聞言橫了哥哥一眼,略略猶豫之後,卻終究還是沒把兼祧的事情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