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重陽日【二】

大觀園正殿。

賈政斜簽坐在賈母下首,探著身子將焦順的提議簡單說了。

因怕母親反對,他沒提焦順準備讓賴家出三萬兩捐輸的事兒,只說是如今工學裏正有個好機會。

“暢卿原是不肯答應的。”

賈政一本正經的扯謊道:“我念著賴家三四輩子的苦勞,拉下臉來央告了幾句,他才答應試著運作運作——這事兒若不成倒罷,若能成,只怕賴家也不便再在府裏司職了,最好是比照來旺夫婦處置。”

後面這話明顯有些操之過急,賈母聽了,那還不知兒子暗存了另外的小心思。

前幾日賴嬤嬤曾找她央告,說是賴大近來辦事不力,被賈政找去大加責斥,還宣稱要革掉他外務大總管的職,賈母幫著解勸了幾句,只當這事兒已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看賈政眼下的意思,卻顯然並非如此。

唉~

這自打因那些風言風語錯過了升官兒,自己這兒子的心胸是越發的窄了,先前嫉妒順哥兒官職高過自己,就要把他趕出榮國府;如今惱了賴大,又想……

至於賈政突然與焦順和好的事情,老太太倒並不覺得奇怪。

自己兒子是什麽脾性,她還能不知道?

瞧著方正不阿,實則骨子裏最是膽小怕事,先前被忠順王府長史官嚇到,險些傷了寶玉的性命就是明證。

如今聽說焦順一口氣把禮部三位堂官兒全都斬落馬下,他不覺得驚懼才怪。

“這……”

細一思量之後,賈母遲疑道:“便是賴大的兒子做了官兒,也未必就一定要脫籍吧?他們畢竟和來家不一樣,祖上三四輩子就在咱們家裏當差……”

“老祖宗就是念舊。”

不等賈政開口勸說,一旁替老太太剝瓜子的王熙鳳,就先笑道:“其實要我說,就放出去又能怎得?難道他就不敢認咱們了?順哥兒要敢說出這話來,瞧我不拿爪子撓他!”

說著,做了個張牙舞爪的鬼臉。

眾人見狀一通哄笑,無形中就沖淡了方才陡然沉重起來的氛圍。

王夫人也適時接茬道:“當初因暢卿是掛著焦姓做的官兒,來旺夫婦才沒急著脫籍,如今賴家小子可是頂著自家名號做官兒,若讓人知道咱們還扣著他的爺娘老子不放,怕又不知要惹來什麽非議了。”

這二人先後開口,一來是都對賴家有所不滿。

王夫人就不用說了,從信裏得知是賴家私自調查,早把這一家子恨到了骨頭裏。

至於王熙鳳麽,賴家自持根深蒂固,明著雖還不敢與她唱對台戲,暗裏卻總不如林之孝、單大良、吳新登幾個恭順。

再說了,這事兒既是交由焦順掌控,她姑侄二人自然不會提出反對。

偏賈政見妻子主動幫腔,只當是自己那封信起了效用,還忍不住暗自得意,覺得婦人畢竟好哄。

可他卻哪裏知道,自己先前胡亂懷疑的事情,暗地裏竟成了真?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謠言倒逼真相’了。

卻說老太太經這姑侄你一句我一句的勸說,連旁邊邢夫人和李紈也跟著敲邊鼓,一時也不禁有些動搖。

猶豫半晌,最終嘆氣道:“罷了,人各有志,他家幾輩子才熬出麽個前程,我總不好硬攔著。”

只這一句話,便大致定下了賴家的未來。

賈政又陪著母親閑話了幾句,正商量著上午的節日安排,忽就見林之孝家的,風風火火找了來……

……

焦順辭別賈政之後,就兜兜轉轉到了藕香榭裏,只見彼處與過往的清凈淡雅大不相同,竟就在外面陰涼處支起了好幾個簡易土灶,無形中給這處水榭添了一絲煙火氣。

正覺詫異,就見薛寶琴獨自從裏面迎了出來,焦順便笑著擡手一指那些灶台問:“寶琴姑娘,這又是擺的什麽陣仗?”

“姐姐商量著,要親自露一手給焦大哥慶功呢。”

寶琴先是抿嘴一笑,繼而笑容轉黯,透出淡淡的離愁:“順帶也算是提前給小妹踐行了。”

大觀園群芳要親自下廚?

遙想上一回她們素手調羹,還是去年賈寶玉過生日的時候,那時自己還趁機狠狠刷了一通賈迎春的好感度,誰成想後來竟就……

當真是世事無常!

將這段兒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經歷拋在腦後,焦順也露出三分不舍道:“姑娘這就要回金陵了?”

“過完重陽,就該準備動身了。”

寶琴看看四下裏,見得了預先囑咐的丫鬟們,都已經遠遠的避開了此處,便鼓足勇氣摸出了親手縫制的香囊,遞到焦順面前,微微仰頭直視著焦順的眼睛道:“雖只是短短月余,小妹卻得了焦大哥諸多恩惠,如今別無回報,只有區區拙物奉上,還請焦大哥不要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