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英魂撼(第2/3頁)

裴佑靖聽得有趣,感慨道,“龍家出於焉耆,遷來肅州以養馬而起,發展到如今的興盛,殊為不易。”

弘曇也很為家族驕傲,“經歷了不少波折,父輩胼手胝足,歷盡艱辛,子孫不敢有負。”

觀真大師含笑道,“存續至今的大族,哪一家不是如此。族長如水工持舵,時時遠望慎謀,方得巨舟平穩;若有那燥進冒失的,趕上急浪打來,覆舟就在傾刻之間。”

裴佑靖明白他話有所指,微微一嘆,行出洞窟。

觀真大師跟出,挑明了勸說,“裴大人休養已久,該重歸了,四爺並非一位合適的掌舵人。”

弘曇刻意落後,方便二人交談。

裴佑靖終於不再回避,“我那四哥權欲彰眼,猶不肯醒,我能如何?”

觀真大師一笑,“裴大人青年時力壓族爭,奪下大權,排眾議練出銳金軍,帶領裴家成為河西鼎足之力,可不曾如此恬淡。”

裴佑靖想起曾經的銳意,難得的破顏一笑,復又嘆息,“大師有所不知,不但四哥有野心,裴氏族人也自恃兵力強盛,不滿我對韓家的臣服,二哥一死,族內遷怪於韓家未救,指責漫天而來,我也就心灰意冷。”

觀真大師喟然,“等閑哪知掌家之難,一味的嘈嘈議議,貪婪無盡,何其愚也。”

裴佑靖淡道,“我等視之為愚,人視我等老朽,不如避去,還能得個清凈。”

觀真大師正色道,“恕老衲直言,此舉不妥,掌舵者注定夙興夜寐,風浪之上受盡指摘,裴大人撒手不管,對偏航視而不見,待到無可挽回之際,當真能置身事外?舉族同舟,敦能輕棄。”

裴佑靖一默,忽的遠處有蹄聲疾來,一名傳信的僧人趕至,匆匆與弘曇言語。

弘曇一時難決,轉來對師父欲言又止,掠了一眼裴佑靖。

觀真隨即道,“裴大人不是外人,但說無妨。”

弘曇於是道,“韓七將軍受裴四爺當面威脅,疑有不測之險,要向厚土軍借兵防範。”

觀真大師愕然,見裴佑靖同樣詫異,定下心來,“說詳細些,是怎麽一回事?”

韓明錚在肅州極受尊崇,又是同盟的腹地,並未留赤火軍相護,僅有送韓夫人來的三百家兵。借兵一為防備,二則向盟友示警,觀真與裴佑靖精於世故,自然一聽就懂。

裴佑靖聽完了首尾,深覺恥辱,立時道,“大師不必顧慮,只管借兵。”

觀真大師也覺匪夷所思,當下吩咐,“點兩千兵聽韓七將軍調遣,若她仍覺不妥,盡可到法幢寺休養,不必有任何顧忌,厚土軍定會全力相護。”

僧人得了命令,策馬回去傳訊。

裴佑靖滿心糟亂,幾近難以言語。他避世不問家事,哪知裴光瑜也來了肅州,還做出如此愚行,不顧身份的上門威脅一個臨產後輩,宛如鬼迷心竅,何等的丟人現眼。

觀真大師很是體恤,並不多言,繼續前行觀窟。

裴佑靖又懊又怒,八風不動扔到了九霄雲外,哪還看得進壁繪,忽道,“陸九郎回程必赴肅州,隨行不會太多,一過沙州就當著人接引。”

這與觀真的想法不謀而合,他當下一禮,“多謝裴大人提醒,韓七將軍借兵,大約也有此意。”

假如裴光瑜冒大不韙襲殺了陸九郎,韓、裴兩家必成水火。玄水軍與厚土軍本已有了偏向,選擇不問可知,這種迫得盟友變仇敵的蠢事,偏是自己的兄長。

裴佑靖連罵也罵不出,澀然一嘆,“是我之錯,大師見笑了。”

觀真大師勸慰道,“幸未鑄成大錯,陸將軍與裴家雖有舊怨,已是韓家婿,近日又於河西有大功,老衲忝顏調和,還望裴大人從此揭過,不再與之為難。”

裴佑靖苦笑,“大師言重了,裴家如此失當,有什麽臉面計較旁人。四哥不知軍政之難,一心想取代韓家,拼命逢迎皇子,此舉定是受那一位之意,全不顧河西為根,五軍互為唇齒,簡直愚不可及。”

觀真大師合什一贊,“裴大人此言極是,百戰之地從來艱難,齊心戮力始有和平。長安的那一位為置陸將軍於死地,不惜挑動河西分裂,絲毫不顧十二州百萬民戶的生息,又豈會是一位善主。”

幾句言語過去,尷尬的氣氛淡了,二人又邁入一窟。

裴佑靖隨意一掃,見石窟雖然不小,壁繪卻很簡單,色澤微暗,看得出有些年頭,不似大族所建,便待踏出。

觀真大師靄然一笑,“裴大人且留步,這方石窟與你頗有淵源。”

裴佑靖一怔,打量墻下所繪的供養人,望見題字赫然一驚,“這是——”

觀真大師從小沙彌處接過燃香,躬身長拜,置入佛壇上的石爐,“此窟為六十余年前,令曾祖捐鑿,以祭奠令祖父。”

裴佑靖心神大震,肅了神情,他雖聽上一代提過些許,卻連父親也記憶不多,蓋因祖父過世極早,二十余歲就為反蕃之事而蒙難,死前甚至自毀面目,以免累及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