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6章 虛無生出的笑聲

……當戰栗之君每一次穩住腳跟、重新站直的時候,他都比上一次更恨林三酒了。

要說這個世界上有誰最恨林三酒的話,那肯定是這個以前與她素不相識的戰栗之君了,而且這個記錄,正在被他自己一次次刷新。

在戰栗之君又一次嘶叫著沖她撲上來時,林三酒幾乎懷疑自己看見的其實是一只墮落種。她輕輕一讓,在他擦過自己身邊、朝前跌去時,她的腳步仍舊保持著同一速度,繼續追蹤著前方那個女人而去。

在這幾分鐘裏,戰栗之君已經這樣朝她攻擊過不知多少次了。

林三酒此時對他絲毫沒有興趣,他要攻擊,便任他攻擊,因為他的攻擊並不能拖慢她多少——在同一空間中時,他自己也會受文字影響,不能隨便叫出來,又不像張師那樣活用各個文字;去掉了這一個最大的助力,他用出來的能力、物品、拳腳,都像是圍著林三酒跳的一場舞。

時不時,這個跳舞的人還會被她一掀手而扔出去。盡管穿著保護文字,不會受傷,但戰栗之君的精神狀態顯然隨著一次次的攻擊失敗,而越來越不正常了。

剛才他像山洪暴發一樣傾瀉出來的臟狠毒辣之詞,現在都被攪亂成了一團含混,好幾次還狠狠咬在了自己舌頭上,卻也不知道疼;隨著接下來誰也聽不懂的怒吼喝罵中,唾沫混著血星一起飛濺在了空氣裏。

林三酒以眼尾掃了他一下——她也留意到,自己越不重視他,他就越要發狂,但她並不在乎。她卷起的空氣漩渦吞去了、攪碎了對方扔過來的一個什麽武器,隨即一反手,在氣流驀然裹著武器碎片反向沖上戰栗之君時,輕輕巧巧地一轉身進了圓廳。

那個女人現在正好才倉皇地從另一個遊戲創造者所住的走廊上逃出來,她與林三酒四目一碰,灰灰暗暗的臉上浮起幾分無措的茫然,就好像一時沒想明白,為什麽原本應該被戰栗之君攔下的林三酒,還能出現在這裏。

“我殺了你——”

身後戰栗之君這一句怒吼居然能叫人聽懂了,聽風勢,他似乎這次幹脆將整個身體都撲了上來。

“等等,”意老師忽然在她腦海中叫了一聲,“目標不是你,是余淵!”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林三酒也反應過來了。戰栗之君眼看著拿她沒有辦法了,這一次轉頭將怒火全數傾瀉到了余淵頭上——後者的戰力反應都尋常,給他傷著還要白白浪費能量修復,林三酒幹脆一擰身,一股細細的意識力像靈蛇般從地板上竄了出去,驀地卷住戰栗之君的腳腕朝後一沖,將他高高拽進了半空裏;意識力在半空中一收,他登時又迎面跌向了地上,額頭重重磕上了地板。

在“咚”一聲撞擊地板的悶響後,戰栗之君卻沒有像剛才一樣爬起來。他後腦勺朝上,臉被壓著,仿佛突然死過去了似的。

“嗯?”林三酒總算住了腳,回身看了看他——余光裏,那個沉默的女人頓時抓住機會,繼續朝下一條走廊跑了出去。余淵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二人對視一眼,林三酒走上去,以腳尖將昏迷的戰栗之君給掀了個個兒。

“他這是……昏過去了?”她望著地上的男人不由一愣。

余淵蹲下身,拽開了他的衣領。他身上一直都穿著保護性文字,直到他失去意識時,這些文字才消失的,所以剛才那一下撞擊萬萬不可能使他受傷;更何況那一下撞擊並不重,哪怕沒有文字保護,也不至於叫進化者昏迷不醒才對。

林三酒原本要提醒余淵以防其中有詐,但數據體在低頭端詳幾秒之後,卻忽然說話了。“確實昏過去了,”他站起身,平靜地說:“他剛才情緒狀態過於激烈癲狂,再加上剛才被甩進半空時的那一驚……他的神經系統都承受不住這麽大的壓力,就像負荷過大的電網一樣,斷了。”

林三酒看著他眨了眨眼,不知道該生出什麽反應才好——她甚至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

“你看,情緒誤事啊。”余淵總結似的說。

林三酒抹了一把臉,突然有點想笑。

她不是因為覺得戰栗之君自己昏過去很好笑才想笑的,是因為對方這一昏,把他剛才所有的怒火、行動都抽離掉了意義,好像連他最後一點點存在的原因,都就此失掉了。

那樣憤怒,那樣迫切,那樣近乎絕望地要證明什麽東西,最後自己跌了一跤,昏了過去,然後什麽也不算了。

人類若是望進沒有意義的虛無之中,那裏只剩下長久的,無聲的大笑。

而這個地下空間裏,這個所謂的新遊戲發布會之中,到處都充斥著這種無聲的大笑——他們還不知道,他們早就失掉了存在的意義;他們忙忙碌碌中的每一次呼吸裏、每一次思考裏,都在不斷回蕩著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