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扇子緞子 :扇子緞子

其實說是在公主府留宿,唐慎鈺最後還是回了家。兩人說了半夜的話,臨別前纏綿了會兒,這才依依不舍地告別。

一夜好眠。

次日就是除夕,天剛亮,春願就起來拾掇。為表向慎鈺姑媽的敬重,原本想穿的端莊些,可剛穿上華服,就猶豫了。萬一姑媽和堂弟堂妹們太敬畏“公主”這個身份了,年夜飯誰都不敢說話,反倒沒意思了。

她讓銜珠從拿了十幾套素簡的衣裳,挑來挑去,都要頭疼死了,紅的不能穿,畢竟周予安那禍害剛死,慎鈺昨兒還吃了雲夫人的閉門羹,情緒還是有些低落的,得穿淡雅些。試了幾套,終於挑了套秋香色灰鼠皮裏子的小襖,首飾則戴了支金鳳步搖,一對銀杏葉的耳環,一頂掐絲鑲珍珠項圈。

這期間,她派人源源不斷地往唐府送東西,妝花緞、擺件、各類幹貨補品,她忽然想起那日去慎鈺屋子,實在有些太素簡了,於是讓人給他拉了套黃花梨木的家具去……

順便,她派邵俞往平南莊子也送了些補品銀子,孤兒寡婦可憐,周予安既死,仇恨也該終結,就像慎鈺說的那樣,這輩子總不能一直活在仇恨裏,人要往前看。

晌午的時候,春願剛準備出門,連台階都沒走下,忽然一個小太監氣喘籲籲地跑來,跪下行了個禮,頭扭向後頭,“啟稟公主,陛、陛下來了。”

“啊?”

春願一愣。

登時間,她就瞧見宗吉等人從院門進來了。宗吉個頭又拔高了些,如今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澀,長成個成熟的男人,他的面相是那種一筆勾勒到底的清雋文秀,但眉毛卻濃黑的張揚,眼神已經漸漸有了城府的雛形。

宗吉外頭穿著件玄色大氅,走路間,能看得見裏頭穿的是朝服,應該是祭祀罷還沒來得及換衣裳,就匆匆來公主府的。

在宗吉身後,跟著黃忠全公公和裴肆。奇得很,裴肆今兒臉有些紅腫,他人白,所以能清晰地看見左右臉頰似乎是……掌摑過的指痕?誰打他了?宗吉還是郭太後?

就在春願愣神間,宗吉已經一個健步跨上了台階,俯身湊到春願面前,在他阿姐面前擺了擺手,笑著問:

“阿姐這麽精心打扮,打算去哪兒啊?”

春願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她今早一趟趟地往唐府送東西,估摸著宗吉已經曉得了。

“沒去哪兒啊。”春願抿唇笑。

宗吉見阿姐桃腮緋紅,杏眼含情,一掃先前的悲痛頹氣,整個人明媚鮮妍,就像顆耀眼的明珠,讓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阿姐,朕發現你好像變了。”

春願心咯噔了下,臉瞬間發燙,緊張起來,“你什麽意思呀?”

“朕說,阿姐越來越好看了。”

宗吉自然地拉住春願的手,“外頭冷,咱們去花廳說話。”

黃忠全踏著小碎步,緊隨著陛下,忽地,他發現裴肆兩眼發直,三魂六魄丟了一半,怔怔地盯著台階。

黃忠全輕推了把裴肆,低聲問:“提督,你怎麽了?”

裴肆身子一顫,如夢初醒,他揉著雙眼,打了個哈切,困倦不已:“昨晚沒睡好,有些困。”

黃忠全人精,看破不說破,昨晚裴提督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出來後臉就腫了,鐵定是挨了“賞”唄,他下巴朝裏頭努了努,“你瞧瞧,公主一笑,陛下都高興了,恕小弟多一句嘴,越是這時候,咱越得小心些。只要將裏頭的兩位貴人伺候好了,那咱以後才能安枕無憂了不是?”

“是啊。”

裴肆疲憊笑笑,隨黃忠全一道進了花廳。

花廳裏暖如春晝,陛下正和春願熱絡地說著話,內侍們依次奉茶、捧上點心果子等物。

裴肆面帶恭謹的微笑,不敢流露出半點真實情緒,躬身侍立在皇帝身後,正巧迎面就能瞧見那女人,她真的如陛下所說,一夜間變了很多,像枯萎的荷花忽然逢了捧水,一層一疊地綻放著生命力,還有美麗。

“昨晚他給我拉了賀禮,足足一車呢。”

裴肆聽見這話,眼珠轉動,有意無意地瞥向那女人。

宗吉端起茶抿了口,笑著問:“為什麽說是賀禮?阿姐有什麽喜事?”

裴肆不由得攥起拳頭,大年三十是她生辰,她真是高興得連腦子都不帶了,怎麽大剌剌地把這事說出來。

他剛準備上前,說兩句旁的替那蠢貨遮過去,卻聽見春願笑著說:

“以前說好了的,他要親手給我準備生辰宴,沒想到為了一點事,竟惱了半年多。”春願眼裏浮起抹哀傷,真假摻半道:“我五歲上父親沒了,之後的十八年顛沛流離,幾乎沒過上一日舒心日子。他說了,要把從前的十八年空缺全都給我補回來。”

說著,她伸出腳,大大方方地讓阿弟瞧她的繡鞋,“這是他送我的,他說,希望我不要再耽於過去的痛苦,讓我穿上新鞋子,能踏實、勇敢地走下去,人就活這麽一輩子,他想我每天開開心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