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姜小沫憋寶中(第3/7頁)

湯家店在口北開了多年,掌櫃的是親哥兒倆——湯老大和湯老二。竇占龍住在此處,正是瞧中了湯二爺的手藝。他跟姜小沫交代完了,叫來店夥計:“有勞你們家二爺給我蒸一對饃饃娃,按眉畫眼、塗金裹色,蒸完了我多給賞錢。”夥計納悶兒了:“客爺,不年不節的,您要那祭神的東西幹什麽?”竇占龍說:“我明天帶去拜廟,你讓他多費費心,蒸得仔細些。”夥計滿口應承:“您只管放心,他蒸饃饃娃的手藝,在咱口北堪稱一絕,再沒有比得了他的,肯定是盡心竭力地伺候您。只不過您得多等會兒,我們家二爺正在寶局子耍錢呢!輸光了他才肯回來,反正咱大車店的灶上晝夜不歇火,隨時可以蒸。”竇占龍點頭道:“不忙。”打發夥計出去,關上屋門。姜小沫忍不住心中疑惑,又追問竇占龍:“咱不是去祭風台二鬼廟憋寶嗎?為什麽帶兩個饃饃娃?半路上當幹糧吃嗎?”

竇占龍見這小子還不肯死心塌地跟著自己憋寶,只得告訴他:“二鬼廟中的撞寶石,不只可以砸出天靈地寶,讓你富貴驚人。你跟我三魂七魄相通,我打下鐵斑鳩,也相當於你打下了鐵斑鳩,你我二人命中注定,都該折損一半陽壽。我逃出狐狸墳之後大限將至,無奈氣數不夠,萬難躲過此劫。你則不然,等你大限臨頭之時,或可憑借撞寶石躲過一劫。財不入急門,佛不度窮鬼,眼下對你說破還為時尚早,待你埋下鱉寶,自會洞悉其中因果。你只須記著,咱倆能否在二鬼廟中拿到撞寶石,全看這兩個饃饃娃了!”

姜小沫聽得似懂非懂,仍不覺得饃饃娃有什麽緊要,口北那麽多賣蒸食的,買兩個饃饃娃還不容易嗎?他哪知道,竇占龍住店之前已經打探明白了:車馬店的湯老大是個正經生意人,而湯家老二人送綽號“湯二膀子”,卻是個爛泥糊不上墻的夯貨,從不過問大車店的生意。因為在他看來,這個買賣幹十年不富,一年不幹就得受窮,經得起賺,經不起賠。他只認準了一條道——賭!整天紮在寶局子裏賭個昏天黑地,盼著一夜置下一所大宅子,怎奈癮大手臭,幾乎沒贏過錢。仗著大車店是祖傳的買賣,他兄弟倆一人一半,湯老大又沒個一兒半女的,指望著兄弟傳宗接代,自己忙得腳丫子朝上,也得認頭拿錢讓老二出去耍,不過也不多給,輸光了他就回來幹活兒。俗話說“爛船尚有三千釘”,湯二膀子也有一招拿手的。口北有個蒸饃饃娃祭神拜鬼的舊俗,蒸饃誰都會,逢年過節時,拿手捏咕個小兔,用紅豆當眼珠,或是拿小剪子剪成刺猬,按上兩顆綠豆眼,倒也活靈活現。但饃饃娃的眼珠子可不能拿紅豆黑豆對付,一張大白臉長倆小豆眼兒,那也不好看啊,就得是畫出來的。湯二膀子最擅長給饃饃娃畫臉兒點睛,別人是蒸完了再畫,畫得各式各樣,醜得能給人看哭了,湯二膀子則是先畫後蒸,上屜之前饃饃娃是閉著眼的,蒸得了一掀鍋蓋,兩個眼就是睜開的。見過的人都說他把饃饃娃畫活了,神鬼見了都要高看一眼。口北有錢的商賈富戶祭神拜鬼,除了殺牛宰羊之外,都要用湯家大車店的饃饃娃。此乃老湯家祖傳的手藝,傳兒不傳女,傳內不傳外,而且是單傳,同一輩中只傳一個人。湯老掌櫃在世的時候,擔心這個不務正業的小兒子被他大哥趕出去,淪落街頭凍餓而死,才傳了他這招絕活。湯二膀子有一技之長傍身,伸手找他哥要錢的時候,腰杆子也能挺直了。竇占龍去二鬼廟憋寶,少不了湯二膀子蒸的饃饃娃,至於有什麽用,到得取寶之時方可說破,以免隔墻有耳。

不知不覺等到定更天了,夥計突然跑來告訴竇占龍:“客爺,對不住您了,饃饃娃蒸不成了。”竇占龍納著悶兒問:“此話怎講?你們家二爺沒回來?”夥計心驚膽戰地說:“倒不是因為他,我們店裏鬧鬼了,灶膛裏的火……火是涼的!”姜小沫聽不下去了:“你是不是想多訛幾個錢?瞎話你也編圓了再說啊!拿我們當傻子糊弄呢?”夥計滿臉委屈:“哎喲小爺,我可不敢胡言亂語,有住店的老客想吃碗熱湯面,水都燒不開,不信您二位隨我到灶房瞧瞧。”

二人跟著夥計去到灶房,眼見著灶膛中烈焰熊熊,鍋裏卻連點熱乎氣兒也沒有。姜小沫蹲下身來伸手一探,灶膛也是冰水拔涼的,這可是邪了門兒了!竇占龍夜貓子眼轉了一轉,自打逃出狐狸墳,總覺得身後有東西跟著,那頭黑驢也時不時地尥蹶子,他心裏有數——八成是讓邪祟盯上了。來到口北之後,竇占龍又發覺一件異事,方圓幾十裏之內聽不到狗叫,當即告訴姜小沫:“你拿著掩身棒子在屋中到處敲打一遍,犄角旮旯也別落下。”姜小沫從小就是混不吝,又有財大氣粗的竇占龍撐腰,哪還有他不敢幹的?擼袖管卷褲腿兒,拉開一個架勢給大夥瞧瞧,緊跟著掄開掩身棒子“乒乒乓乓”一通亂打,嘴裏“嘰裏咕嚕”叨叨個不停,連竇占龍也聽不明白他說的什麽。車馬店不同於酒樓飯莊,投店歇宿的不一定幾時進門,飯食再粗陋,也得吃口熱乎的,還要隨吃隨有,所以大灶上晝夜不熄火,一年到頭都打掃不了一次,各處積滿了油泥、塵土。姜小沫掄著掩身棒子一通亂敲,打得屋梁上的塌灰和油泥點子不住往下掉。夥計們趕緊攔著:“小爺手下留情吧,再敲房子該塌了!”好不容易把人攔下來,再看灶膛上的蒸鍋,“咕嘟咕嘟”冒開熱氣兒了,不由得面面相覷——嘿!這不是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