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草莓娃娃(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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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走到了終點站,新歷年迎面而來,但春節不過,中國人都不覺得已經到了1998年。元旦也只是草草地一天假,很湊合,就當是個平常星期天過了。專案組大會議室墻上的白布單地圖增加到了三個,擴大到了江北區之外。但案情卻毫無進展,所有人都有些欺上身來的疲憊。

霍大隊和朱刑警看著墻上的地圖,臉上都有些怠倦。霍大隊問,老杜怎麽樣了?朱刑警說,他能扛,過幾天又是好漢一條。今天很奇怪,專案組就他們兩人在,空得慌,安靜得不正常。霍大隊發現愛放炮仗的聲源不在,問衛崢嶸去哪兒了?朱刑警說,剛白曉芙打了個電話,說有什麽發現,他馬不停蹄就去了。霍大隊說,陸行知呢,跟著去了?朱刑警說,沒有,老衛去見白曉芙怎麽會帶著他。朱刑警想了想,說,咱們是不是跟陸行知說一聲他們的事兒,讓他別老不知趣兒去當電燈泡?霍大隊擺了擺手,搖頭出去了。

衛崢嶸確實來了南大,以為白曉芙有了什麽驚人的發現。白曉芙拿著分析報告,跟他解釋說,杜梅和柳夢體表皮膚擦拭取樣,都有痕量高分子烴類……她看看衛崢嶸,把後面的內容省略了,說簡單講,是一種潤滑油。衛崢嶸想到了另一種潤滑油,罵道,這變態玩意兒!白曉芙說,不是,是汽車和機械設備常用的潤滑油。兇手作案的時候應該是戴手套的吧,那就是手套上轉移到被害人體表的。

衛崢嶸挺失望,臉上還不能表露出來。白曉芙問他,這個線索有用嗎?會不會是修車的?衛崢嶸笑笑說,有用也沒用,面兒太廣了,不一定是修車的。我汽車後備廂裏就有手套,上面肯定就有油,哪個開車的沒伺候過車?白曉芙說,不光汽車,摩托車、自行車機油成分也差不多。衛崢嶸說,那就更…….後半句好心地沒說。

白曉芙觀察著衛崢嶸,說,你又喝酒了吧?衛崢嶸說,沒有……昨晚上喝了點兒,還能聞見?衛崢嶸往後靠了靠,掩飾著扭過頭哈了口氣。白曉芙說,你臉色不好,上醫院查查你的肝吧。衛崢嶸說,我沒事兒,肝不好也是氣的。

白曉芙從抽屜裏拿出一瓶藥,上面都是英文,遞給他說,我同事從香港捎回來的,護肝。衛崢嶸接過來看看,又放下了,說,用不著,我從不吃藥,咽不下去。白曉芙笑了,擰開瓶子,倒出一粒,又端上自己的茶杯,遞給衛崢嶸說,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咽下去。衛崢嶸看著白曉芙掌心裏的藥,又看看水杯。她的手纖秀小巧,掌心紅潤。衛崢嶸居然有些臉紅了。

正要說話,陸行知突然大煞風景地進來了,一眼看見了衛崢嶸,有些意外。來之前,陸行知先去了法醫科,找著法醫老呂,問他杜梅案的物證裏有沒有一個毛絨玩具,紅色的,像個草莓。陸行知比了比大小,老呂想了想說沒有,又說記不清了,讓他去南大找白曉芙。

看見陸行知,白曉芙飛快地把手收了回去,把藥倒回瓶子裏,說,小陸你好。衛崢嶸咳嗽了一聲。陸行知好像覺察到了屋子裏的氣氛,一時也有些尷尬,趕緊交代此行目的,想看看杜梅案的物證裏有沒有一個玩具。白曉芙在架子上一排紙箱中找了找,說,玩具都在這兒,已經驗過了,沒有什麽發現。陸行知在箱子裏翻找,有小動物玩具、撥浪鼓、萬花筒,都是從杜梅家拿的,其中沒有草莓娃娃。

衛崢嶸沒好氣地問,找什麽玩具?陸行知說,寧寧好像有一個草莓樣子的娃娃,可能是她案發那天晚上帶著的,不知道在哪兒。衛崢嶸和陸行知對視一眼,兩人都想到,如果有這個玩具,很可能是兇手把它拿走了。

關於收養陸安寧的事情,楊漫父母決定,還是要鄭重其事地開個會,談一談。會議召集人是魯副局長,楊局長也列席了,雙雙駕臨了陸行知和楊漫的筒子樓寒舍。四個人都進了臥室,門開了條縫,讓寧寧在客廳裏看動畫片。

會議中,對於楊漫的執迷不悟,陸行知的消極抵抗,楊局長表情嚴肅,魯副局長則已經有點兒氣急敗壞了。魯副局長說,我問過了,收養手續現在還在辦理當中,上次根本就是騙我!這個事兒,不行!說完她再次催促楊局長發言表態。楊局長發言說,這個事兒,要慎重。漫漫,你從小就任性、沖動,怪我們把你寵壞了。可收養一個孩子不是買個隨身聽,也不是養只貓,是一輩子的事兒,不能一沖動就做決定。楊漫說,我們很慎重,也做好一輩子的準備了,是吧陸行知?陸行知“嗯”了一聲,不敢說話,就做楊漫的應聲蟲。

楊局長轉向陸行知說,小陸,你不要事事聽楊漫的,也要有你自己的想法和意見嘛。你們才成人多少年,走上社會多少年?自己還是孩子,了解做父母的責任嗎?能成為合格的父母嗎?陸行知支支吾吾。魯副局長說,老楊,你說話能不能痛快點兒,又不是開思想動員會,還打算一二三四五嗎?行還是不行,你下命令,他們敢不聽!楊漫嘲笑她媽說,我看你這當父母的就不太合格,還想搞一言堂啊。她媽指著她額頭罵道,你就是昏頭了,讓西方的小資產階級自由化思想毒害了!你這是在中國,要顧及中國國情!收養孩子,是整個家庭的事兒,涉及現在和將來!不說別的,要是孩子她爸將來回來找她怎麽辦?楊漫說,她沒爸。她媽說,怎麽沒有?那個犯法坐牢的不是?怎麽能跟這種人扯上關系?楊漫瞪了一眼陸行知。陸行知趕忙跟丈母娘解釋說,也不一定就是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