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臨機應變(第2/2頁)

董學士與肅海侯低泣著過來,一左一右,將太子扶起。董學士泣道:“請太子保重龍體。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既已薨逝,請太子速速登基,以平定大局。”

太子哭得死去活來,半晌方略顯清醒,無力道:“一切都由董卿主持罷。”說罷,又是痛哭,終哭至力竭,倒在肅海侯胸前。

董學士放開太子,緩慢站起,裴琰也正好擡頭看去。寒風中,二人眼神相交,俱各鋒芒微閃。

裴琰肩頭和左腿傷口劇痛,所受內傷也漸有壓不住的趨勢。他面上浮現悲戚之色,掙脫童敏等人的攙扶,踉蹌前行,走至太子身前,緩緩跪下,痛聲道:“請新皇節哀!”

董學士似聽到一顆心落地的聲音,他閉上雙眼,又慢慢睜開,仰頭望向慘藍的天空,由胸腔籲出一口長氣。寒風吹來,他這才發現,自己已是全身大汗,雙足也在隱隱顫抖。

方城內的大火,還在熊熊燃燒,映紅了數萬人悲痛欲絕的面容。薄雪下的山巒,則沉寂無言,默默看著顯彰門前黑壓壓伏地慟嚎的人影。

長風衛隊末,一人悄悄退出功德門,展開輕功,急速奔過皇陵大道,踏著殘雪泥濘,沿密湖急奔,到了一棵大松下,從左折向山巒。

山巒上的雪松林中,當第一聲劇烈的爆炸聲響起時,周遭樹木上的積雪簌簌而落,裴子放沖前幾步,望向皇陵。

按原先約定,待高成率兵假扮禁衛軍殺入方城,將皇帝太子除掉,裴琰和衛昭乘亂殺死莊王後,長風衛便會出現,與光明司、禁衛軍一起以“擒拿逆賊”之名攻打河西軍。那時,長風衛將放出煙火,自己帶著的這批精兵就可直奔皇陵,“奉靜王之命,勤王平叛”,最後平定大局。

可此刻,這爆炸聲由何而來?見皇陵上空濃煙滾滾,火光艷烈,他瞬間便是汗流浹背。

族侄裴玘過來,滿面焦慮,道:“叔父,怎麽辦?”

裴子放目光徐徐掃過身後眾人,心顫了一顫,強自鎮靜,吩咐道:“先不動,形勢不對,再往北撤。”

待長風衛竇子謀奔入樹林,面上並無悲痛之色,裴子放緊繃的心弦方悄然放松,卻仍忍不住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

竇子謀趨近稟罷,裴子放修眉緊皺,又望著皇陵上空的烈火出了一會神,終長嘆一聲,道:“也只有這樣了―――”

華朝承熹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冬至。

皇陵大祭,莊王與光明司指揮使衛昭聯合謀逆,指使高成率河西軍突進皇陵,並在方城埋下火藥,成帝不幸罹難,薨逝於大火之中。

忠孝王裴琰護駕不及,只將衛昭擊斃,孤身逃出方城。

肅海侯和長風衛及時趕到,保護了太子,將高成及河西叛軍盡殲於皇陵玉帶橋前。

十一月二十五日,天降大雪,燃燒了一日一夜的皇陵方城大火才慢慢熄滅。

見這日有些薄薄的冬陽,江慈便將被褥搭至院中的竹篙上晾曬。被上粘著數根烏發,她輕輕拈起,見發梢微卷,便笑著將這幾根長發小心翼翼地收入荷包之中。

她將臉靠在錦被上,依稀還能聞到他的氣息,眼前,盡是他清晨離去時那明朗的笑容。她癡癡地想了一陣,微笑著撫上腹部,低頭輕聲道:“你以後,要做一只乖順的小貓,聽見了嗎?”

“當!當——”

遠處,飄來隱約的銅鐘聲,江慈數了一下,鐘聲一共九響,待片刻後,又是連著的九聲鐘響,如此九次。蒼涼沉重的鐘聲在京城上空長久地回響,驚飛滿天鴉雀,讓這晴冬之日,仿似也籠上了一層陰霾。

鐘聲入耳,江慈忽覺一陣惡心,又打了個寒噤,忙奔入屋中,披上了衛昭昨夜帶來的狐裘。

鐘聲,也蕩過悠悠晴空,傳入了攬月樓頭。

崔亮正持杯而飲,聽到鐘聲響起,長嘆一聲,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起身道:“素大姐,我有事,先告辭。”

素姐淡淡笑著,將他送出攬月樓。崔亮過了九曲橋,直奔京城北門。剛踏上內城大街,便聽到馬蹄震天,由北門方向疾馳而來。

崔亮忙隨著道上行人一起閃躲,只見一隊禁衛軍打馬狂奔,不多時,又是一隊光明司策馬而來,馬上之人皆是面色沉肅,喝馬聲也都帶著幾分不安。

喪鐘聲、鴉雀聲、馬蹄聲,讓京城的百姓驟然緊張,終有人反應過來,這喪鐘,竟是皇帝薨逝才能敲響的九龍鐘。人們驚慌失措,紛紛湧上街道,互相打聽,可只見禁衛軍和光明司衛們縱馬疾馳,誰也未能知道確切的消息,更是人心惶惶。

再過半個時辰,禁衛軍和光明司衛清道,掛著白色靈幡的太子輦駕自北門入城,輦駕旁的文武大臣們蹣跚而行,人人長淚痛哭:“皇上!”

京城的百姓,終於相信,他們至高無上的君王——華朝成帝陛下,薨逝於承熹五年的冬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