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兵在其頸(第2/2頁)

嶽藩以往在朝中與各方勢力都保持著聯系,嶽景隆尤與莊王走得近,當初高霸王“不慎”放嶽景隆逃走,實際上是雙方演的一場戲。嶽藩立國後,雙方也一直暗中有聯系,莊王欲奪權上位,還一直指望著嶽藩的支持。可眼下嶽景隆身死、嶽景陽上位,後面,到底是誰在操縱呢?

衛昭越想越不對勁,只覺眼下步步驚心,絲毫都疏忽不得。正煩憂間,瞥見眾臣下朝,便退在一邊。莊王系的官員自是與他說笑寒暄,而清流派仍是頗為高傲地自他面前走過。

衛昭也不惱,面上淡淡,眼見眾官員皆出了乾清門,轉身欲去延暉殿,卻見內閣大學士殷士林迎面而來。

殷士林為河西人氏,出身貧寒,於二十二歲那年高中探花,一舉成名。其人死板迂腐,但學問上極嚴謹,多年來歷任國子監祭酒、翰林院翰林、龍圖閣大學士,深得董方及談鉉等人賞識,是清流派的中堅人物。

他性子古板,恪守禮教,尤其看不起衛昭等內寵,數次上書泣求皇帝將宮中孌童遣散,勸諫皇帝修身養德。皇帝知他性情,也未動怒,只是將奏折給衛昭看過後,一笑了之。

他勸諫不成,便將矛頭指向衛昭,公開場合經常給衛昭難堪,衛昭與他數次交鋒,互有勝負。前幾日相府慶宴,衛昭帶著蟠龍寶劍出席,逼得殷士林當眾磕頭,更是狠狠出了口惡氣。

見殷士林迎面走來,衛昭冷哼一聲,欲待避開,卻見殷士林腳步有些踉蹌,面色也極蒼白,再走幾步,他身子一軟,倒在衛昭足前。

衛昭縱是與他不和,可眼下是在乾清門前,不得不俯身將他扶起,喚道:“殷學士!”

殷士林閉目不醒,衛昭回頭道:“快,將殷學士扶到居養閣,請太醫過來看看。”

宗晟帶著人過來,衛昭正要將殷士林交給宗晟,卻忽覺殷士林的手在自己腰間掐了下。他心中一動,面上不動聲色,道:“還是我來吧。”負起殷士林往乾清門旁的居養閣走去。

他走得極快,將宗晟等人甩在身後很遠,待到四周再無旁人,殷士林在他耳邊用極輕的聲音吐出兩個字:“奎參。”

衛昭再想保持鎮定,腳下也不禁踉蹌了下,但他瞬即清醒,將殷士林負到居養閣放下,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拂袖而去。

殷士林的宅子在內城東直大街最南邊,只有兩進的小院,黑門小戶,倒也頗合他自居清流的身份。他素喜清靜,又從不受賄收禮,僅靠俸祿度日,自然也養不起太多仆人,家眷留在河西,宅中便只有兩名仆女、一名廚房的老媽子。

這日殷士林自朝中回來,怒氣沖天,咒罵間,下人知他因在乾清門暈倒,被內寵衛昭負了一段路,引為奇恥大辱,誰也不敢觸他的黴頭,便都躲在外院,不敢進來。

夜深人靜,殷士林猶在燈下看書,一陣微風自窗戶的縫隙透入,吹得燭火輕晃。

殷士林放下書,打開房門,到茅房轉一圈回來,再將房門關上,走到裏屋,向一個人影緩緩下跪,沉聲道:“木適拜見教主。”

黑暗中,衛昭如遭雷殛,“蹬蹬”退後兩步,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殷士林站起,將燭火點燃,看了戴著人皮面具的衛昭一眼,從靴中拔出一把匕首,奉至衛昭面前。

衛昭看清匕首,身形晃了晃,雙膝一軟,跪在殷士林面前:“五師叔!”

殷士林將衛昭挽起,慢慢取下他的人皮面具,凝望著他俊美的面容,又慢慢將他抱住,輕聲道:“無瑕,這些年,你受苦了。”

衛昭瞬間眼眶濕潤,他只知,師父多年之前便安排一個人潛入華朝,這個人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這些年以來,他也曾收過此人的幾次情報,但從不知究竟是朝中的哪位官員。他也知道,自己還有位五師叔木適,多年前便不知去向,他只是自平叔口中得知,當年那位五師叔武功並不高,是個沉默寡言、性格內向的少年。

他萬萬沒有想到,多年以來一直與自己勢同水火、清流派的中堅人物,迂腐古板的大學士殷士林,便是自己的五師叔木適。

想來,這些年他故意與自己為難,其實是在掩護自己吧?

他尚未說話,殷士林已扼住他的肩,急速道:“教主,快回月落,皇上已經知道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