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鄉關何處(第3/3頁)
江慈低頭,咬斷絲線,微笑道:“三爺的那件袍子我洗好了,下山後再換吧,今晚先將就著。”
她擡起頭來,與衛昭目光相觸,時間仿佛有些凝滯。山間的夜是這般寂靜,靜得能聽到心跳與呼吸聲;篝火是這般朦朧,讓她一時看不清衛昭的面容,只看見他似是嘴唇微動了動,卻終沒有說出一個字。
二人長久對望,篝火卻慢慢熄滅。
江慈醒覺,忙轉身將篝火重新挑燃。衛昭忽然出語:“不用了。”
江慈回頭,衛昭卻不再說話,他從懷中取出竹簫,在手心頓了頓,閉上雙眸,簫聲漸起。
黑沉的夜色下,簫聲嗚咽,和著山風的呼嘯聲,在江慈的心間纏繞著,她愣愣看著眼前篝火完全熄滅,看著火堆的余灰由金紅轉為灰暗。
不知過了多久,簫聲忽轉悲愴,熟悉的曲調讓江慈眼眶逐漸濕潤,和著這簫聲輕聲吟唱。
“日落西山兮月東升,長風浩蕩兮月如鉤;
梧桐引鳳兮月半明,烏雲遮天兮月半陰;
玉殿瓊樓兮天月圓,清波起蕩兮地月缺;
明月皎皎兮照我影,對孤影嘆兮起清愁;
明月圓圓兮映我心,隨白雲飄兮去難歸;
明月彎彎兮照萬裏,千萬人泣兮思故鄉。”
她的歌聲逐漸哽咽,唱到“隨白雲飄兮去難歸”時,想起再也回不去了的鄧家寨,想起眼前這人只能佇立石上、遙望故鄉的身影,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簫聲也頓了片刻,待她重新起調,方幽幽接了下去。
簫聲斷斷續續,吹了一夜,直到弦月隱入西邊天際,晨星隱現,衛昭方放下竹簫,緩緩站起。
江慈擡頭看著他,他回過頭,靜默片刻,右手慢慢伸出。江慈望著他晶亮的眼神,終將左手,輕輕地,放入他的手心。
衛昭修長的手指輕輕合攏,將她的手握住,帶著她向山下走去。晨曦漸濃,二人一路向南,誰都沒有開口說上一句話。
震天的馬蹄聲踏破黎明的靜謐,留守牛鼻山的長風騎被這蹄聲驚得紛紛鉆出營帳,不多時有人歡呼:“侯爺回來了!”
軍營刹那間沸騰,將士們齊齊列隊,敬慕的眼光望著那紫袍銀甲的身影策著黑色駿馬,漸馳漸近。看著那白袍銀甲的身影並肩而來,馳於他身側,長風騎追隨於後,將士們轟然歡呼。
裴琰勒住駿馬,朗聲而笑:“弟兄們辛苦了!”
“侯爺辛苦了!”長風騎齊聲呼道,上萬人整齊的呼聲震得營地邊的青松都顫了一顫。
晨風拂面,裴琰只覺神清氣爽,他躍下馬,將馬鞭丟給長風衛,向中軍大帳走去,笑道:“薄雲山這塊難啃的骨頭總算被咱們拿下了,隴州那邊有童敏,薄雲山的兒子是個草包,偽帝更不足為慮,薄雲山一人逃走,也成不了什麽氣候。咱們只要一鼓作氣,再將宇文景倫趕回桓國,天下指日可定。”
寧劍瑜也感染到了裴琰的志得意滿,笑道:“可笑薄雲山籌謀多年,只一戰便敗在侯爺手上,桓軍雖兇悍,也必不是咱們長風騎的對手。”
“嗯,桓軍雖強,但也只強在騎兵,蠻夷之人又向來逞匹夫之勇,咱們有子明,到時巧施妙計,不怕他宇文景倫不上當。”裴琰轉向崔亮笑道。
崔亮微微笑了笑,並不接話。
“傳令下去,休整一個時辰,大軍便出發,馳援青茅谷!”裴琰想了想道。
陳安忙去傳軍令,長風衛周密過來,附耳說了幾句話,裴琰面色微變,笑容漸斂。半晌方道:“衛大人也沒回?”
“是。光明司宋大人被擡回來後,只說遭人暗算,未看清暗襲之人。”
裴琰攏了攏手,眉頭微蹙,再沉默片刻,道:“走,帶我去那裏看看。”又轉向寧劍瑜:“你準備拔營事宜,我去去便回。”
周密領著裴琰向北而行,剛穿過一片樹林,便見北面山巒上,兩個人影悠然而下,越行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