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山中

這麽多年,恩仇盡負,每每午夜夢回,聽渡鴉夜啼,晚橋風雨,卻總想起,江山如夢,也如你。

——題記

那是從山崖上來後過了一段日子了,落墨一直帶著蕭煜住在山谷的別苑裏休養。

鐘霖雖然做了教主,但總歸還有很多事情不懂,其他人也還是按照老習慣,有什麽想不通的事情,處理不了的問題,也都會來問她。

只不過大家都不再叫她“教主”,而是改口叫“老師”,反正教中的大部分人也都確確實實是她的徒弟。

既然叫了她“老師”,那麽撞到蕭煜,自然而然地就喊一句“師娘”。

被喊師娘多了,前睿宗皇帝自然就別扭起來,有天委婉地跟落墨說了,然後落墨本來是懶得管的,看他實在有些委屈的樣子,就問了鐘霖他們,為何要叫“師娘”。

鐘霖比較耿直,睜大了眼睛驚訝地說:“不能叫師娘嗎?老師還不打算給師娘名分?”

躲在簾子後偷聽的前睿宗頓時覺得一口血哽到了喉嚨口,吐不吐都很憋悶。

這話在風流成性,說話也不那麽顧及長輩面子的舞水護法看來,就簡單多了,她哈哈笑著就說:“老師您老人家在這裏藏了這麽一個美人兒,我們見了當然要叫師娘啊,叫師公太奇怪了啦。”

說完還朝簾子後偷瞥了一眼:“話說老師啊,沒事也帶師娘出來多逛逛唄,這種絕色老藏在屋子裏不怕悶壞了?雖然蕭公子走了,好歹師娘也是真絕色啊。”

沒錯,靈碧教的諸位都相當喜歡蕭家人的長相,當初蕭煥還在教中的時候,每天恨不得排著隊過去看。

再說蕭煜自從斷了心脈被從鬼門關拉回來後,不僅消瘦了許多,還因為不再帶□□露出了那張酷似蕭煥的臉……不對,是蕭煥酷似他的臉,整個人再也沒有歸無常時那種囂張霸道的氣勢,每天穿著一身白衣半散頭發在別苑裏養身體,還因為兩鬢的白發更添了幾分憔悴的美感。

用舞水護法的話來講,那簡直是弱質纖纖,我見猶憐……不叫一聲師娘簡直心裏都難受得過意不去。

整理了徒弟們的意見向蕭煜說了,落墨也只能無奈地總結一句:“都是我養出來的孩子,無法無天慣了管不了。”

可不是無法無天慣了?靈碧教的總堂就叫“無法無天堂”不是嗎?

聽了這個答案,病中無力郁結,向來又喜歡多想的前睿宗陛下就以為這是落墨故意縱容弟子們折辱他的新法子。

他故作溫雅地一笑,心中一陣煎熬,如今脆弱無比的心脈很容易就氣血不平了,開口時喉間已經有了些淡淡地血腥之氣:“如此……那也無法可想了。”

落墨自詡是個寬厚的好老師,難道就因為徒弟們善意的稱呼就去責怪他們?當下淡然點頭說:“只能如此了。”

深瞳明滅了一下,蕭煜也強自淡然地笑笑,微白著臉強壓下喉中的血氣:“讓墨兒你費心了。”

可惜落墨沒注意他彎彎曲曲的小心思,淡淡應了聲道了句不客氣,就不再提這茬。

日子就這麽慢慢過著,然後沒幾天後就是一個比較特別的節日,說比較特別,是因為別的地方不過,只有靈碧教眾會為此舉行慶典。並且慶典的方式很特別:放煙花。

為了這個喜慶的節日,落墨特地去總壇露了個面,等夜色降臨,煙花慶典開始,她還小酌了幾杯。

因為這個,她耽誤了一陣子才回到別苑後,蕭煜已經用過晚飯也喝過藥了,看她走回來,有些遲疑地問:“今天是什麽節慶呢?我怎麽不知道?”

他不提倒還罷了,一提落墨臉色就冷了下來,這個日子是她心上的一道疤,直到如今,別人問她還尚且能心平氣和,他問卻萬萬不能冷靜。

她當下就冷聲哼了出來,語氣幾乎要恢復到他們針鋒相對時的冷冽:“不是什麽節慶,不過是早就被萬歲爺忘記的那位的忌日而已……真正的那天忌日。”

說完也不再看蕭煜,甩了袖子就去裏面沐浴醒酒去了。

她不過是小發了個脾氣,等洗完了出來,卻看到蕭煜還在外面的椅子上坐著,也不知道是走不動還是不想走,面色霜白,手指緊緊按著胸口。

看他這樣子,落墨心中不免就略微無語了一陣:之前明明那麽刀槍不入的一個人,現在怎麽連句重話都受不住,動不動就西子捧心的。就這樣還不喜歡別人叫他師娘?

話雖如此,落墨還是走過去攬著他的肩膀,他低垂了頭輕咳了幾聲,再擡起頭看她時,臉上是明顯勉強的笑容:“墨兒,我沒什麽,你先回房休息……”

只是到底說得違心,話音還沒落臉色就更白了,緊抿了唇側頭就將一股沖口的血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