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4/6頁)

“你該不會把它們再出手了吧?”郭煌的狐疑中透著擔心,他真不知這些東西在這個神出鬼沒的女人手中會有什麽樣的命運。

“藏之名山,傳之其人,它們既然已經屬於了我,怎麽處置全是我的私事。敢問郭大顧問,你有何見教嗎?”淩清揚竟認真起來,她瞪大一雙眼睛,盯住男友的嘴巴。

“你該把它們帶回該去的地方,這東西絕不能私存。”郭煌脫口道。

“郭煌,你要看仔細了,這上面標明是梁州的東西嗎?你不是也畫過這種畫的嗎?到底是真品還是仿品你能定得了嗎?”

“我已經仔細看了壁畫上的顏色,上邊用的石青、石綠、石黃和朱砂全是礦物質材料,千真萬確是梁州古墓的東西。”

“你是狗屁不通!”淩清揚未等郭煌說完,早已把他推在了一邊,鐵青著臉一屁股端坐在沙發上:

“虧你想得出郭先生,你不是塊榆木疙瘩也是個呆子。梁州警察給了你多少獎金?你是成心讓我人財兩空吧,到時候你到監獄給我送牢飯去?!”淩清揚對郭煌的憨氣覺得不可理喻,又好氣又好笑。

“你想到哪去了,你又不是從盜賊手裏拿到的東西,沒有明知的故意,他們要找找拍賣人……”郭煌試圖想扭轉淩清揚的主意,沒想到一下子觸到了對方的痛處。

“郭煌,你怎麽說話像吃了燈草灰?我買它們的錢難道是氣兒吹出來的?你千萬不要忘了,我也是中國人,東西在我手裏難道不比放到梁州安全?到現在案子還沒有破哩……”淩清揚越說竟然越激憤起來。

“你以為梁州警察是吃幹飯的,這東西放在手裏早晚要出大事情!”郭煌激動起來,倒變得清醒起來。

“你讓我歸還梁州,憑什麽?梁州給我的是什麽東西,是眼淚,是屈辱,是痛苦……”淩清揚有些失態,喉頭也哽咽起來。

“你就那麽恨梁州?梁州的老百姓連同政府的官員欺負你了嗎?天天拿你當神供著,不像我郭煌一介書生,靠街頭典文賣字為生,即便這樣,換了我,這東西也絕不會私藏。”郭煌自恃理直氣壯,加重了語氣道,“清揚,你難道這輩子圖得就是多賺點兒錢嗎?”

“錢有什麽不好?莫說生意人以賺錢為本,誰離了錢能活?沒有錢你能在這兒和我說話?沒有了錢人家會認識你算老幾?!你這個藝術家不也是為了錢才去搞仿畫,差一點兒把命也丟了進去?”

郭煌被觸動了心事,有些羞惱,便反唇相譏道:“我是說賺錢不可過分,也得叫別人過得去。我早就想問你,龍海這條龍叫你給掐死了,你沒有想一想,剩下的工廠工人該咋辦?”

“郭煌,你這叫替古人擔憂——這商場如戰場,他龍海就是不栽到我手裏,早晚一天也得崩盤,我研究過大陸的政策,他屬於違法變性用地,再用合資名義搞土地轉讓,占盡了國家的便宜,靠政府的貸款發不義之財。這種人是自孽,不可活,你倒狗哭起耗子來了。”淩清揚一旦動怒,嘴就像刀子一樣不饒人,“我說你這個人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你別不願意聽,我最討厭的就是你虛偽!”

“好,好。我虛偽,”郭煌遭了搶白,登時變了臉,把憋足了的氣恨變成了一句話,“你要是煩我,我還真是不奉陪了,現在就走……”郭煌一甩手站起來,抓起西服梗著脖子就想邁腿,不料被身後一個溫軟的肉體緊緊箍住,一時竟動彈不得。頃刻之間,鋼牙利齒的女人不見了,另一個淩清揚貼在他的耳邊,用輕柔的粵語呢喃道:“一個大男人,就這樣小心眼兒,還說是當代的鄭板橋哩,我說連個竹板橋都不是……”

“你說我是什麽?”

“是根糠心大——蘿——蔔!”

這時郭煌的臉上突然沒了表情,顴骨處的肌肉抽搐了幾下,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古怪神色,把淩清揚嚇了一大跳。她哪裏知道,這是郭煌內心極端痛苦時才有的狀態。郭煌此時知道這批文物攥在手上意味著什麽,換了任何一個人他都會撕破臉拼了命,可偏偏對方又是自己愛得死去活來的情人,他無法決斷又不能解脫,這種積郁的憤懣使他爆發出一股蠻力,猛地將淩清揚一把甩開,順手抓過酒櫃中的一瓶路易十八,扭了瓶蓋嘴對瓶口仰脖一陣倒灌,霎時間咕嘟了半瓶子,而後扭身跌落在沙發上,瞪著一雙大眼向著一時不知所措的淩清揚。

“你說我虛偽,我最起碼還不是個黑心蘿蔔,只怪我瞎了眼。古人說‘商人重利輕別離’,這話一點也不假,商人愛文物和文人愛文物本來就風馬牛不相及,我還在這兒自作多情呢。”

郭煌喝了酒就臉紅,這半瓶酒下去,騰地連眼珠子都燒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