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窺到淩清揚隱秘的正是已恢復了體力的小老漢,他憑著極好的輕功,用繩索吊掛攀上了淩清揚的住室,竊走了一張壁畫,為的是讓黃河平一鑒真假。同時敲山震虎,暗中觀察淩清揚的動向。小老漢當夜找到黃河平,兩人決定將這一重要情況提供給大陸警方的辦案人員。小老漢還提議,為了抓住淩清揚背後的祖文,獲取有力證據,還要鉆到大山幫的核心,緊緊貼住二佬。

小老漢這番變化是有原委的。自從踏上香港這塊土地,小老漢的心思就活動起來。說心裏話,他是被黃河平逼上梁山的,看到眼前的花花世界,他真想溜之大吉,再也不必在黑白兩道之間擔驚受怕了,他現在可以說誰都不欠了。可他小老漢是個講義氣的人,絕不能撇下了朋友,特別是已經成了生死之交的黃河平。那天晚上,兩人被二佬手下的人挾持著吃飯,他倆佯醉,把一批人全喝得東倒西歪,而後跳到酒樓一邊的海水裏遊泳,擺脫了這幫人的監視。

兩個人仰泳,任海浪漂浮。面對著浩翰的蒼穹,頭頂萬星密布,熠熠閃爍,下弦的月亮卻顯得暗淡,刀刃似的掛在東天。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積沙墓的穹頂,小老漢用手指指點著二十八宿,竟能說出幾個星宿的名字了。

“小老漢,要是咱能平安回家,你今後打算幹啥?”黃河平一邊劃著水,一邊問道。

“娶個老婆,生個娃,過安穩日子,再也不幹打地洞地哧溜這營生了。那你呢?”

“我的事兒還沒完,隊長的仇沒報,壁畫還沒著落,我可比不了你,享不了這份兒清福啊。”

身下一個浪湧,把黃河平托起來,又沉下在浪底下,嗆了一大口水。

“俺說你是何苦呢,少說你手裏也掙了個千兒八百萬的,憑你‘一把摸’的手藝兒,到哪兒不吃香喝辣的這輩子還圖個啥,別的啥可都是虛的。”漲潮的水又沖過來,機靈的小老漢急忙抓住了黃河平的一只胳膊。

“圖個啥?人是要臉的。樹爭一張皮,人爭一口氣。一個男人活著,就是為了爭口氣。你小老漢既然是我兄弟,就該堂堂正正活出個人樣,梁州大街上走一遭,也讓人說咱是個幹正事兒的人物。”黃河平就勢一拉,兩人躲過了浪峰,接近了平緩的灘區。

“俺能幹啥正事兒,能跟你比?你是警察,俺是個地哧溜;你是裝成老鼠的貓,俺咋變還是只耗子。這回靠你教導,俺今後洗手不幹也就是了,還能有啥造化?”

燈塔上的射燈掠了過來,之後便是一大片黑暗。

“小老漢,你錯了,你已經成了我們的人了,明白嗎?我次回局裏,我跟頭兒們說了你的轉變,他們同意正式把你確定成工作關系。”

小老漢半天沒做聲。黃河平有些犯了嘀咕,不想這小子剛才是紮了個猛子,這一會兒又從黃河平胳肢窩的地方鉆了出來,一邊踩著水。

“你是說,我也成了雷子?不是,像你一樣,也是個老便了,你們當真能這麽瞧得起我?!”

“咱倆我還能騙你不成?”黃河平一臉的真誠。

“好,那俺幹,也算俺這輩子沒白活。當了幾十年白日鼠,這回當回抓耗子的貓。”小老漢一躍出水,隨著波光粼粼的浪花閃躍,他一臉的燦爛。

黃河平從未見過盜墓賊小老漢這麽高興過,活像魚一樣在水中歡蹦亂跳來回穿梭。兩個人一直遊得筋疲力盡,才一搖一晃地爬上了海灘。細軟如粉的沙灘在星夜中顯得空曠而遼闊,偶爾傳來幾聲海鳥尖厲的叫聲,遠處有幾個女孩子在追著浪花跑。兩人相互攙扶著,不著邊際地在無垠的沙灘上漫步。夜香港的燈光如地上河漢,在暮色中閃爍出迷人的光芒。天上最亮的兩顆星已出現在淡黃色的月牙旁邊。一直悶聲不響的小老漢像在想著美妙的心事,臉上若隱若現略帶迷茫的笑容,突然,他拍了拍同樣在沉思默想的黃河平的肩頭。

“喂,我說黃哥,你剛才說的話可當真?咋一聽你的話我像在做夢哩!身上活像沒了斤兩直往上飄。你說,碰上黃哥你是不是我前世的造化,這可是我打娘胎裏出來想都沒敢想過的事兒呀。”

“我的話你還不信,生死鬼門關咱倆都一塊蹚過來了,你咋還說這樣的話?”黃河平斜瞪了小老漢一眼。

“我信我信,只要是黃哥的話我都信,過去我最怕的是公安,最恨的也是公安。那你咋跟別的警察不一樣呢?”小老漢兩眼在黃河平臉上來回轉悠,好似看不夠。

黃河平咧嘴笑了:“老弟呀,過去你一直幹的是違法的事,現在你是頭一遭幹好事呀。你變了,世上的人在你眼裏才會變哪。”

“黃哥說得是個理兒,人這一輩子說不準能趕上個啥運氣,這輩子能遇上你現在想想說不出個啥滋味,你比我親哥對我都好。”說著,小老漢鼻子齉齉的,眼圈有點紅,指著月邊的兩顆星,“我聽人說地上有多少人,天上就有多少顆星,人死了,星就落了。那月亮邊上的兩個星,大的是你,小的是我。這輩子沒人對我這麽好過,你要死在我前頭,我活著可是沒啥意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