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3頁)

看著燭光中小老漢哭喪的臉,黃河平卻笑了:“老弟又犯了糊塗,不能回去就朝前走,他既是有人鉆進來打炮,咱就有出口。你拿出那圖來,看看咱的位置,我就不信咱能困死在這裏,你忘了我給你算的卦了。”

“對,我咋忘了這鼠兔同行哩,跟著你老兄總會逢兇化吉的。”

兩人度過這段險情,已經精疲力盡,吃了些餅幹,都躺在地上發呆。

“小老漢,你說這皇帝佬也是個呆瓜,建這麽大個墓圖個啥?無非是相信還有來生來世,能在死後享受人間的榮華富貴,還能大碗吃肉,大口喝酒,恨不能把天下的財寶都藏在腳下,鋪金蓋銀,穿著金縷玉衣,可到頭來,他還在嗎?連自己的屍骨都保不住,更不要說身後的金銀財寶了。這倒讓咱這些凡人看明白了,知道了王朝的興廢,人世的演變,更知道人死如燈滅,啥也帶不走,活著究竟是為了啥?”

“你不是笑話我活得沒勁吧,他媽的這得怨我爹。他說,人的命天注定,忙來忙去不頂用,說這個理那個理,沒了自己就是沒有理,人都是為了自個兒。人最不可靠,還不如個俑,它不會說話,可夠朋友,拿出來一個就賣一個錢。他還說我祖爺爺小時候放羊看墓,下雨避風鉆到了地穴裏,烤火時發現了聚寶盆,抱出來賣了,後來成了財主。等到別人再去挖,那火已經燒塌了墓穴,誰也進不去了。”

“所以,你們弟兄幾個就一天到晚琢磨找這聚寶盆,也想有朝一日發大財吧?”

“你說的一點不錯,興他皇帝佬斂寶,就不興咱淘點浮財?說句實在話,俺哥兒幾個可從來沒有偷過老百姓一針一線,拿的全是後產義財。這叫啥?對,叫義盜你懂不?盜墓也是個營生手藝,自古就有,反正這東西在地底下爛著也是爛著,你不拿他也會拿,如今那些當官的跑官兒都拿這東西,憑什麽興他拿就不興我拿?”

小老漢默然不語。黑暗中的黃河平長出了一口氣。

“你上過幾年學?”

“那還是秦老師把我從破廟裏領到學校,讓我跟他讀書,上到四年級,從沒收過我的學費。我上學很吃苦,不瞞你說還當過一年班長哩。”

“你學過歷史課麽?”

“當然,我最喜歡歷史,小時候除了鉆墓道,就是跑到大相國寺聽說書,像《七俠五義》呀,《水滸傳》呀什麽的。後來跟著我哥他們走文物道,辜負了秦老師一番好意,想想很對不起他這個老頭兒。”

“你學歷史都能記起什麽故事?”

“多了,知道三皇五帝這些事,還有英法聯軍進北京。”

“英法聯軍進北京幹啥?”

“燒了咱的圓明園,搶了咱的金銀財寶唄。”

“可你呢,你和你哥跟他們也差不了多少,把咱的文物偷出去賣給老毛子,不也是把英法聯軍沒幹完的事接著幹嗎?”

“你是誰?!我咋瞧你說話像個雷子呢,你不也一樣吃這一路嗎?”小老漢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

“實話告訴你,我就是專吃你們這一路的‘一把摸’,可我從來不會拿祖宗的東西賣給外國人,這叫刨了祖宗的家業去賣國。”黃河平坐了起來,帶起一陣風,差一點把蠟燭也給熄滅了。

“好哇,你原來就是‘一把摸’!怪不得這文物道上你一說就門兒清,你也不用假正經,你說說,你‘一把摸’倒過多少貨,賣了多少回國?”小老漢把燭光對著黃河平的臉重新照了一遍,悻悻地繼續說:“你甭老鴰站在豬身上說豬黑,我小老漢可從來不和老毛子打交道,俺的顧主可都是香港人、澳門人。”

“你這叫自欺欺人,蒙別人可以,還能騙過我?這些年文物走到港澳,明裏拍賣,暗裏走私,有多少好東西轉到了外國人手裏?現在有一批真正的中國人開始拿自己的錢去贖國寶,像圓明園被搶走的牛首、猴首和虎頭,都用大價錢買了回來。你倒好,把掘出來祖宗的東西不停事兒地往外倒騰。比比人家的‘回流’,你是‘外賣’,人家是英雄,你是個啥東西,說句不好聽的話,是個發國難財的漢奸。”

出乎意料,小老漢竟一聲不吭地聽著。

“世界上有四大文明古國,可一直持續到今天的只有中國。中國的歷史靠文字記載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好多古書上還空著不少字,有的還是偽書,要靠這地下文物才能證實。這歷史就好比一串珍珠,過去兵荒馬亂天災人禍掐斷了這個鏈條,就得用文物考證來連接。皇帝佬把好東西帶到了地下,這好東西也是聰明的老百姓造出來的,他等於把中國的歷史、文化、科學都帶到地底下陪葬。可惜中國幾千年沒有地下考古學,倒有幾千年的盜墓史,把地下的寶藏禍害得七零八碎,恨不能掘地三尺,把祖宗刨個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