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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舅舅會回來嗎?這風暴太大了。”

“你舅舅不怕風暴,他是船長。”母親望著眼前隨時能將船只葬身魚腹的浪潮,大聲地說。

“可今天霧大啊,萬一他們迷路了呢?”

“你舅舅既不怕海,又不怕風,也不怕霧,更不怕漁政巡邏隊,你跟他這麽久,還不知道嗎?”

“媽你聽,這不是海潮聲,我聽見有人喊!”

母親一躍而起,焦急萬狀地朝遠處眺望著,“你別胡說,我怎麽啥也看不見?”

又過了幾分鐘,只見在小山頭一樣的浪潮中間,出現了一個黑豆一樣的東西,一會兒變大,一會兒又變小,一會兒又瞧不見了,它終於冒出來,升到了浪峰上,很快又像沖浪的水手跌落在水中。果然是一只小船在向岸上靠近!敢於在這樣驚濤駭浪中打魚歸來的水手,該是有多麽高超技術的男子漢,那掌舵的不會是別人,只能是自己的舅舅!船生想著,兩眼直盯著那條小船,它簡直像只戲水的青蛙,一個猛子插入水中,很快又鼓腮瞪眼地遊上來,飛越出潮浪四射的海面。如果這時一個大浪過來,把這條船拋到海岸上,肯定會粉身碎骨。但它卻靈巧地側轉身子,避開了大浪,在撞碎了的浪花中,安然駛入了鯨背崖海灣。

鯨背崖是金島一處天然避風港,波平浪緩,小船平穩了許多。只見身材高大的舅舅腳踏船頭,將船錨拋入了那個石壁上的洞窟中,此時海水正與洞底平齊,船靠近洞口,舅舅就招呼幾個人從漁船上擡下一件東西,那件活物十分沉重,等拖入洞中,挑燈聚攏的人們才看清楚,那是一只足有半人多長的車屋蚌。風浪很快平息,就在船只準備起錨時,不想鐵錨卡在了巖石縫中,舅舅揮動隨身常帶的那只錘子,對準鐵錨砸得火星四冒,錨斷了,錘子也留下了一處豁口。

船生興高采烈地跟在舅舅後面,感到前所未有的自豪。後來就是用車屋蚌賣的錢,舅舅給他交足了學費,還刻了一艘至今還放在他桌邊的木船。船生做夢都在想:自己長大要像舅舅那樣當一個能制服大海的船長,有一條永遠屬於自己的船。

可是,當這一切東西都有了的時候,為什麽人就變了呢?舅舅變得開始讓他不認識了。有了錢的舅舅開始玩女人,寧養情婦,也不要自己的結發夫妻。他變得嫌貧愛富,愈有錢反倒對窮鄉親吝嗇起來,但是對他有價值的人,他卻出手闊綽。孟船生看到這些錢怎麽像一條條線繩拴住了一批人,舅舅喂飽了這些人,也害了這些人,最終也害了他們甥舅倆。錢這玩意兒真好似有魔法的雙面劍——得了錢的人放棄了職守,處處對他們網開一面,就使得他和舅舅自以為在金島可以呼風喚雨,百無禁忌。可到頭來,又正是他們,使得大船最終要在驚濤駭浪中失去主舵,觸礁沉沒。

激光水秀高潮叠起,隨著交響樂轟然回蕩,幾十股光柱橫掃寬廣的海域,像一陣颶風卷起滔天的水霧,與黛色的大海攪在一起,周天寒徹,光怪陸離。這奇形怪狀的圖案在孟船生眼中,像是兩群拼死格鬥的巨獸,在一方張開血盆大口時,另一個早把它吞進了腹中。孟船生用眼角瞟了一下嚴鴿,只見她正和母親低語著。

就在這時,他的微型耳塞裏傳出羅海的聲音,由於雜音大,他不得不捂住了另一只耳朵。

“船長,貨已到站,放心。”孟船生唔唔作答,不禁一塊石頭落了地:那是成噸的黃金被密封後拖掛在船艙下邊,已駛向公海。

陽台下面的甲板上,人群不斷爆發出掌聲和歡呼聲,大船的上方,大如車輪的圓月正在這光影斑斕的圖形中緩緩升起,海面上此時波平如鏡,水光粼粼。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設計在運行推演,天和地,大海連同大船都納入了他準確計算的軌道,他的嘴角不禁掛起了令人不易覺察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