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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魚壩自然保護區崎嶇的山路上,這天出現了一個林業警察,他駕著一輛沾滿泥漿的灰綠色悍馬越野車,警帽挎在後背上,褲腿挽得很高。他時而涉足人跡罕至的茂密森林,時而走入山村人家,了解詢問野生動物的情況。

曰暮時分,他看到前方有一個村落,就驅車提速前行,不想車輪迸濺的泥漿,正甩在路旁一個流浪漢的身上。那人身體殘疾,攔在車窗前向他揮舞著拐杖。他剛要發作,只見幾個老漢過來把那人拉扯到一邊,並且七嘴八舌地給他指點了要去的路徑。他加大油門,沿著山石路爬坡過溝,繞過一座山岡,穿過疏疏落落的人家,來到一處孤零零的農舍,這裏正是掃金老太居住的院子。

起初,掃金老太對闖入深山的警察抱著戒備心理。來人說,他是林業局派下來的,聽說這一帶野豬成群,糟蹋糧食,還闖進村子咬死人。掃金老太說,這件事是半個月前發生的,野豬發情咬鬥,闖進了村子用獠牙挑了一個農婦,丈夫來救,也給挑傷,因為禁獵,村民只能吆喝轟趕。結果女人死了,野豬逃掉了。警察問,群眾有什麽意見嗎?掃金老太說,現在外國人經過國際狩獵俱樂部批準,交幾千元就可以捕殺一只野豬,本地百姓被野豬害命卻不能打,這太不公平了。

警察做了記錄,走出院外。只見隔著土坯墻不遠的高丘上,一個婦女正在墳丘處跪著,燒起的紙錢被風吹起,像是一個個灰色的蝴蝶。沒有等警察發問,掃金老太便說,哭墳的是我女兒,女婿在金礦打工受了工傷,幾年前死了,鬼節到了,俺娘倆來給亡靈招招魂。警察走過去,只見磚砌的拱形墳冢處,水泥封嚴了墓門,用白灰寫著“羅江之墓”的字樣。墳前的女人長發系著白綾,癡癡地向著供桌跪著,石桌上放置著香爐和供品,焚燒的黃裱紙和香火冒起的煙被風吹得四處飄散。

警察安慰了一番跪地的媳婦,回頭又問掃金老太平日的收入,老太指著豬圈裏的豬說,女婿家的幾畝林坡地退耕,就靠養這些豬來賣。警察無意間注意到一群正在吃食的豬有些異樣,繼而驚訝地發現:其中有幾只豬嘴上竟長著尖尖的獠牙,一股野性十足的樣子。老太見警察留意她的豬圈,臉上頓時出現了掩飾不住的惶恐,連忙解釋說,這不是野豬,是山牙豬,從山裏買來養大之後,再賣給鎮上阿美酒店,是家豬和野豬的雜交品種。警察追問掃金老太從哪裏買到的,老人推說讓人捎的就不再接茬兒答話。

警察換了一身便服,開車來到鎮上,在找那家阿美酒店的時候,又遇到了進山時見到的殘疾流浪漢,只見他正坐在“阿美酒家”的店門台階上。一進店,警察就發現櫃台邊張貼著的菜單上,果然寫有“炒山牙豬片”的菜名,他進去就餐,和老板娘閑聊,得知這種豬肉是店夥計從深山裏一個峪口處買的,可賣豬肉的人神秘得很,總在天蒙蒙亮的時間出來,蹲在草叢裏賣豬。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

店夥計被喊了來,他很是饒舌,越發把這件事說得神乎其神。他分析:這個賣山牙豬肉的或許就是兩年前鎮上柳奎老漢發現的野人。警察驚問其故,店夥計作了繪聲繪色的描述。

柳奎老漢一次到山中采藥,一不留神滾落在山澗的樹杈上,正看見一個渾身黑毛的人形動物從洞中鉆出。它體大如熊,爪子裏還牽只小野豬,從他身下鉆到林子裏去了。人們不信他的話,柳老漢還拿出了從樹杈上帶回的幾根黑毛,讓縣科研所化驗,也沒分辨出是人毛還是獸毛。可柳奎老漢如今不幹活了,在那個山澗口掛了個“野人發現處”的招牌,由他給遊客講述這段離奇的經歷,竟成了鎮上旅遊開發的一個項目。

警察與夥計說好,明天一大早,跟夥計一齊去峪口處買豬。

這天天不亮,警察換了身迷彩服,背了杆獵槍,尾隨店夥計走出鎮子。摸黑走了好長一段山路,又繞過了一座大山包。在黎明的晨曦中,只見山包上覆蓋著從砍伐過的樹墩上長出的灌木叢。再向深處走,就是黑壓壓的森林了。密林深處有一處陡峭的山崖,巖壁上長滿了茂密的喬木,密密匝匝的各類樹木混雜在一起,遮天蔽日。腳下開始出現了厚厚的腐殖土,夥計放慢了腳步。

由於怕走路的聲響驚動了野人,警察爬上了一棵大樹觀察動靜。望遠鏡裏,只見夥計蹲下來,拍了三下巴掌,在一塊嶙峋的巨石後邊,一叢灌木晃動了一下,隨著幾聲豬仔的叫聲,他看見幾只被葛藤捆住蹄爪的豬娃在一塊青石上掙紮著,小豬皮毛黑白相間,露著尖尖的獠牙,由於豬的叫聲,還引得狗不知在什麽地方嗷嗷地吠著。夥計把錢放在青石板上,灌木叢中露出了一只黑乎乎的手,急急地擺動著,夥計便又加上了一些錢,草叢中的那只手停止了搖擺,抓走了錢,一切又恢復了靜寂。夥計把豬放進了背簍,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