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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司機陳春鳳說什麽也鬧不明白,為什麽噩運會像一只兇猛的惡狗一樣無休止地追逐著她,而且不管她躲到哪裏,冷不丁地就會從暗處撲咬過來。那天,她被咬子奸汙了。

那個晚上,按約定時間,陳春鳳返回大船,去接那位來滄海搞調研的女主顧,順便捎腳拉了一位客人,那人挎了一部照相機,自稱到大船附近拍風景,讓她沿著海濱繞著大船轉了一遭,最後在那塊突起的龜頭礁邊停了車,只見他幾下子攀到了崖頂,就蹤影全無。就在陳春鳳準備離去時,猛然聽到叫罵和廝打的聲音,遠遠地看到那人已被捆綁了手腳,架上了大船尾部。緊接著就見他從船頂跌向了大海。被這一幕驚呆了的陳春鳳好不容易把車開到了和女主顧約定的停車地點,在惶恐中一直等到了近八點鐘,才聽到敲擊車門的聲音。她滿以為是那位嚴老師,不料打開車門才發現,竟是她躲之唯恐不及的咬子。

從咬子的嘴裏,她才知道,那天租她車上船的女人正是新來的公安局長,難怪她會買那麽多的報紙。看來新局長的到任,又和羅海的撞車官司有關聯。她一時間感到了處境的危險:一邊是羅海和自己要起訴的那個曲江河;另一邊是如狼似虎的咬子和他背後更為可怕的東西。

此時,羅海還住在醫院,沒有男人的家,暗夜就顯得格外淒冷可怖,風吹著枯葉在地面滑動的聲響,像有人躡手躡腳地走。

有人敲門,她關了燈故作假睡,不多時桌子的手機響了,借著微光一看,是一行短信息:春鳳,我是你的乘客,來看看你,順便取我的報紙。

院門開處,正是嚴鴿,她身後是一個高大英武身穿皮夾克的女人,像是她的保鏢,手裏提著一堆水果和營養品。自從知道了對方的身份,陳春鳳暗恨自己說了那麽多不該說的話,加上丈夫的車禍,使她對公安人員更有一種本能的戒備。嚴鴿深夜來汸,她思忖八成是來為自己的下屬平事兒。心裏便有十二分的不情願。

“春鳳,咱們是有緣分的朋友了。知道家裏出了事兒,我特意來看看你,有啥困難需要我們幫助,你盡管說。”

“謝謝局長的好意。俺老百姓只求安安生生過日子,誰也不想把事兒鬧大,只要給個理說就行。”陳春鳳索性挑明了話茬兒,身不由己地給兩個不速之客讓座。

嚴鴿打量著房內簡陋的陳設,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房子年久失修,地面上浸出一屋鹽喊。

“這件事已經做了調查,責任在我們的同志。可那天他確實是執行任務,局裏有責任負擔你們的損失。”嚴鴿不想讓曲江河成為法庭被告,也是為了維護公安局的形象。但陳春鳳的話卻使她意識到事情並非那麽簡單。

“嚴局長,不是俺駁你面子,更不敢沖咱公安局打官司,要命的是俺家的頂梁柱倒了,一家老少憑著他吃飯哩。這事兒俺拿不了主意。”

嚴鴿見狀,一邊寬慰著對方,一邊不經意地重新提起了那天晚上到大船的事。“那天你為啥沒有再等我,害得我差一點兒找不到車。”

“實在對不起,那天天黑,俺又停錯了地方,沒有等到你,到後來你就走了。再說,你當大局長的不會沒有車坐,能坐俺這鱉肚車,算是俺有天大面子了。”陳春鳳邊說邊在心裏找詞兒。

“這麽說,那天晚上你等了很久,一定看到了什麽情況吧。”嚴鴿緊接著發問。

“沒有沒有。”陳春鳳慌忙把一雙手在臉前晃動著,竭力擋住嚴鴿直視過來的目光。

“你再好好想想,仔細回憶一下,是不是見到有人打架什麽的?”嚴鴿堅定了信心,又緊逼了一步。

沉默了片刻,陳春鳳再次否認。

“陳春鳳,你知道嚴局長為什麽這個時候來找你,因為這件事關系著你的安全,如果你看到了什麽情況不向公安機關講清楚,萬一給壞人盯上了,會有危險的。”旁邊的梅雪卻按捺不住了。

陳春鳳沒做聲,她換了個姿勢坐的時候,嚴鴿瞥見了對方脖頸上有一道傷痕,聯想到剛才她擺手的時候,手腕上還露出一處半圓形的血痕。便隨口問道:“那天被撞壞的車門修好了嗎?”陳春鳳發現嚴鴿掠過自己下頜的目光,下意識地把披著的衣服領子向上提了提。

“今天太晚了,我們就不打擾了,順便把我買的報紙拿回去好嗎?”

“瞧俺這記性,還想著你不會要了,就捆好扔在車上了。”

院子內,出租車有一個用石棉瓦搭頂的簡易車庫。扭亮電燈,陳春鳳打開了夏利車的後箱蓋,由於車內空間狹小,後蓋一開,那沓捆紮的報紙就從裏邊滾落下來,梅雪拎在手,看到車廂底部竟還多了一張同樣的報紙,順手抻了過來,不料一下子給陳春鳳搶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