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窮不是原罪,貪才是(第4/6頁)

“那…..”

“咱們找找那個虎子吧,是虎子吧?” “對,虎子。”

“這人嫌疑本身也比較大。”我擰開夏新亮的水瓶,渴了,喝了一口我又後悔了,我 喝完孩子肯定不喝了,他潔癖。

“您喝,您喝。”夏新亮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一會兒再買。”

“這個虎子恐怕不好找,說白了,董春妮跟他也就算泛泛之交,她連人叫啥都不知 道。這年頭,姑娘們心也是大,啥不知道都能跟人在床上滾。”

“劉哥您這話就不對了。都什麽年代了,您這言論可有歧視女性的意思了。” “少跟我上綱上線。你也是,個人生活要注意,千萬別胡搞亂搞。”

夏新亮白了我一眼,“謝謝關心。我好歹是個潔癖。” 我樂了。

“是時候召喚神獸了,看看有啥辦法查查這個虎子沒有。” “神獸?”

“李昱剛啊,不還是您給的封號嘛!說他隊上神獸,吉祥物!”

還真是我說的,我們頭前辦了個案子,李昱剛這小子靠搜集整理舊新聞把嫌疑人給 抓了,那家夥,神通廣大不得了。

“要查。一定要查。這個人,你看董春妮描述,長期混夜店,沒啥正經營生,北 漂。屬於高危人群啊,真起了歹念、膽兒不小就能幹大事兒。”

我們正說著,李昱剛來了電話,說他查得頭都大了,又沒什麽線索提示,感覺被資 料海洋淹沒了。我說你回來吧,我們找見點兒方向了。

我們倆在車裏等了李昱剛半天,這位爺姍姍來遲,一拉開車門坐上來,就說道: “校方確實收到了學生會的聯名信。氣死我了,這孫子愛打官腔,說話叫一個彎彎 繞繞。我查殺人案又不是紀檢委,至於嘛。問這麽點兒事,浪費多少時間。”

“那他們聯系楊教授了嗎?”我問。現在死者的死亡時間無法準確推斷,這對我們的 工作造成了極大障礙,只能靠信息一點點拼湊,若是這個拼湊可以盡可能地接近正 確時間,就會對我們有很大幫助。別的不說,至少能判斷是誰最後見了他,是誰最 有嫌疑。

“說是試圖聯系來著,真假我也不知道,反正結果是,沒聯系上。我看,有點兒包 庇那人渣的意思。”

“窺獄然。”我斜了李昱剛一眼,“對受害人,不能帶情緒。咱的工作是什麽?是破 案。甭管這個教授人品如何,生前幹過啥,他被人殺了,他就是案件受害人。咱們 查找兇手,責無旁貸!”

“咳!您跟我說這個幹嗎,我又沒說不好好兒查案。但是人就有情緒吧?咱是刑 警,但首先是人。我表達喜怒哀樂是我生而為人的自由,我也有我的職業素養,不 沖突。”

當著夏新亮的面兒,我也不好跟他爭論什麽。確實我也沒法批判他什麽。我們幹這 行,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看人總戴有色眼鏡,內心裏就會把人劃為三六九等。 但,這也恰恰是我們需要克服的弊病。或者說,人性需要克服的弊端。有時候我上 網,會發現許多群眾有一種情緒,那就是缺乏同理心。

你譬如說,一個學生,走夜路,遇上搶劫了。他們會說—小小年紀不跟家學習, 誰讓你這麽晚出來壓馬路。

你譬如說,一個姑娘,被人強奸了。他們會說 你穿著暴露了,或者說—為什 麽不反抗,你要反抗了壞人能得手嗎?

你譬如說,一個大學教授被詐騙了。他們會說—你不是高級知識分子嘛,怎麽還 上當?你就是貪!

說白了,他們不譴責犯罪的人,而是去挖受害者的不是。想盡辦法地挖,最後得出 一個結論:活該你受害。

這是一個十分狗屁不通的邏輯。細想想,絕對是狗屁不通。

我還跟夏新亮聊過這問題,閑聊。他學心理學出身,給我科普了一個名詞,叫作 “公平世界假設”。在這種假說裏,人們生活在一個公正的世界,得到的都是他們理 應得到的。不幸的人所遇到的不幸都是“咎由自取”,而幸運的人則收獲著他們的獎 勵。

它的核心是啥?是逃避。逃避這個世界的危險、風險、不可抗力以及確實存在的不 公平,進而麻痹自己—他們咎由自取,而我不會。

可怕嗎?真可怕。但往往,人們意識不到這種可怕。

反正夏新亮給我上完這一課,我想了特別多的東西。首先想到的就是我自己的有色 眼鏡,林苗苗的那起案子。這倆孩子現在都不懂這些,等有一天遇到類似的案子, 就會豁然開朗了。

回到楊教授身上。隨著我們不斷的深入調查與挖掘,我們可以判斷—他不是個好 人。別提是不是好教師了,好人都算不上。但他死了,被殺了,死後躺在自己的房 子裏約半年的光景,骨頭被血水、組織液浸泡。就算他品行不良,甚至存在犯罪 為,他也不應該是這麽個結局。你可以把他扭送法院,你可以聲討他,對他口誅筆 伐,前者是法律,後者是情緒,但你無論如何不能得出一個結論:他怎麽死的隨 便,他不配得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