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失悔

雁蘭和馬玉才被家奴強行拖下去活活杖斃。

悲慘的哭嚎聲震得府裏的仆人們噤若寒蟬, 隨著他們的嚎叫聲越來越微弱,三條人命就這麽喪生在聽雪堂,令眾人唏噓不已。

這事委實鬧得太大, 薛嬤嬤怕風聲走漏出去,嚴令家奴們管住自己的嘴。

而急火攻心的趙承延直到傍晚才蘇醒過來, 他睜開眼喊的第一聲是弘兒。

薛嬤嬤見他清醒,眼眶發紅道:“郎君可醒了?”

趙承延面無血色地望著她,喉頭苦澀, 沙啞道:“我的弘兒呢,去哪裏了?”

薛嬤嬤抹淚道:“郎君……”

想到被自己親手摔死的孩子,趙承延徹底崩潰, 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當初為了趙弘他狠心棄了結發妻子崔氏去換得他平安降生,而今卻被他活生生摔死了, 曾經視若珍寶的孩子, 被他親手扼殺了。

這就是一場笑話。

趙承延哭得撕心裂肺。

哭自己為了那個野種毀了自己的婚姻家庭,更哭自己那麽歡喜著他的降臨, 卻如噩夢一般給他帶來了致命打擊。

曾有多歡喜,現在就有多痛恨。

他恨透了雁蘭和馬玉才,倘若他們沒有事敗, 就這麽哄著他也好。

可是人心貪婪,他容忍不下這滔天的罪惡,皆是因為為了雁蘭母子失去得太多, 曾經相守了七年的原配,被他迷失丟掉,如今回想起來, 方才痛徹心扉。

恨得刻骨。

趙承延一生只哭過兩回, 一次是生母燕氏去世, 還有一次便是這回。

燕氏的去世令他感受到了依靠坍塌,而摔死趙弘則令他的精神支柱坍塌。

一個是生他的,另一個是他生的。

至少曾經是這麽認為。

他多想把那個孩子留在身邊,他真的很喜歡他,喜歡看他笑,看他咿咿呀呀,願意傾盡一切去庇護他長大。

那個在世上唯一與他有血脈相連的親人,他視若珍寶的至親啊,結果卻告訴他,是別人的野種。

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得了這種奇恥大辱,更何況是他趙承延,從小金尊玉貴長大的親王。

曾經那麽心愛的寶貝疙瘩到頭來卻成為了他的恥辱。

看到趙弘,就猶如看到自己被人算計的狼狽與愚蠢,滑稽的是他的父母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往來了一年。

倘若二人別那麽貪婪,早早斷絕關系別讓他發現,背上這個鍋他也認了。

遺憾的是人心可憎,人心險惡。

晚上趙承延水米未進,就那麽躺在床上不言不語,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薛嬤嬤瞧得心焦,卻束手無策。

她不禁有些後悔自己刨根問底,原以為只是一些牽扯,哪曉得竟鬧到無法收場的地步,一時也不知是什麽心情。

主仆二人相對無言。

翌日趙承延告了病假,他仿佛被抽去了靈魂,失魂落魄地來到趙弘曾經住過的廂房,裏頭還放著趙弘的物什未曾動過。

趙承延坐到凳子上,望著空蕩蕩的搖籃,緩緩伸手放到搖籃上,仿佛那孩子還在一般,想到曾經沖他咿咿呀呀的趙弘,再也止不住淚流滿面。

他是真真切切地傷了心,曾經那麽疼愛的弘兒,卻無法容忍下。

他沒法違背良心把趙弘活著留下來,只要趙弘活著一日,便令他難堪一日。

那是活生生的恥辱,釘入到骨子裏的荒唐笑話。

他會受世人恥笑,一輩子擡不起頭。

曾經那麽愛面子的一個人,偏偏鬧下這麽大一場笑話來,在某一瞬間,趙承延不由得萬念俱灰,感到了徹骨的孤獨。

如果當初不那麽執著,應允了崔氏從皇族宗室裏認領一個趙家的孩子養在膝下教導,或許他們的婚姻還能維持,他亦或許不會像現在這般難堪,面臨尷尬處境。

孩子沒了,妻子也沒了,家不成家,就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守著這偌大的家業,沒有一點頭緒,也沒有一點精神上的慰藉與依靠。

想到這裏,趙承延更是追悔莫及。

心中仿徨,有許多話想對人傾訴,卻連個聽他說話的人都沒有。他獨自在屋裏坐了許久,而後去了瑤光園。

那個院子曾是崔氏居住過的地方,自她離開慶王府後,便一直被空置下來,裏頭的所有擺設都不曾動過,跟她離去時一模一樣。

當初崔氏才進府時嫌棄院子不夠好,親自動手把一草一木打造出來,處處講究,精細得堪比禦花園了。

趙承延孤零零地站在院子裏,時下開春,裏頭綠植復蘇,抽枝發芽,一片生機勃發,只是曾經在這裏等待他的人已經不再了。

他默默地望著窗外那棵由崔氏親手種下的玉蘭樹,她喜愛玉蘭,愛它的白玉孤高。若是往日,每當他下值回來,她總會出來接迎,給他的永遠都是溫柔笑意。

她仿佛沒有脾氣,無論何時都是一副好言好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