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第2/3頁)

可他後來才明白,他自詡無情,卻連真正去愛一次都不敢,他修著無情道,斷情斷愛是為斬除一切隱患,這何嘗不是另一種畏懼。

可她敢去愛。

她明知有情劫,明知道可能萬劫不復一場空,可她從來敢掏出心去愛,她愛過三次,敗了三次,她不恨不悔,她沒有半點畏懼,置死而生、破而後立,如今終得稱王北荒,繩厥祖武、誓望神州。

灰暗無際的天空被她生生撕開了一道,天命被更改,大亮的朝陽已經隱約斜落一線,可以遠遠窺望那巨大破曉的光。

梵玉卿看著眼目熠熠意氣風發的少女妖王,突然心中那種無窮無盡的悔痛也像被吹開一角。

他道:“蘇大君,你是個了不起的人,將成就了不起的基業。”

珠珠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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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君與梵聖主相談甚歡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棲鳳殿。

符玉自然也聽說了。

他正在給窗台上的“亮瞎眼”澆水,聽見這件事,嘆了聲氣,低頭對閃亮的金花說:“花開得太可愛,就有許多蟲子嗡飛著來搶,趕都趕不走。”

“…”亮光燦燦的金花哆嗦了一下,張牙舞抓的花葉慢慢全耷拉下來,抱著自己瑟瑟發抖。

符玉徐徐地嘆一聲氣,直起身,把精巧的花壺放到旁邊,手撫過長袖綢軟的布料,往外走去。

上午梵玉卿與珠珠敞開心扉談了許久,解了許多心結,心緒難得舒展許多。

少女妖王聊得很高興,晚上約他宴飲,他也應了,還沒到時辰,便在屋中彈琴,不一會兒,西海王來做客,三生天的幾位主事菩薩便來陪坐待客,氣氛和樂。

琴音裊裊,序韻穩重清冷,梵玉卿低垂著眼目,自顧自彈著琴,尾指劃過琴尾,突然感到什麽,倏然擡頭看去。

神鬼華貌的青年微微倚在門邊,他穿著白金色的寬袖大衫,拖地的袖帔在昏落的斜陽中泛過一層紫金之色,色彩之輝煌更勝錦霞,是以數匹霞光鍛交疊錯裁,才能得如此金貴盛大華光。

琴音猝斷,音波如刃,青年並未變色,反而鼓起掌來,含笑贊道:“聖主琴藝高絕、更勝往初。”

他的眉目柔和,神容含笑,一身金縷玉衣,像天邊的日輪,光華端盛、俯映世人。

但在光明背後,分明有更龐大無垠的陰影隨光亮一同擴張,遮天蔽日,幾乎吞沒天地、擇人而噬。

梵玉卿從沒見過這樣的人,不,是怪物。

眾人皆震、不覺停下笑談,西海王站起來,驚疑不定望向青年,梵玉卿停下撫琴的手指,起身來,長身如玉,目望著青年,寒聲:“你是誰?”

青年並不回答,目光在屋中眾人一掃,便重新落在梵玉卿身上,慢慢打量片刻,笑道:“我也算陪著她長大,看得清明,她曾經最愛的是你,在你們這幾個裏,我也最賞識你,可惜,過去的緣分,終歸過去了,如花落流水去,就不該再強求。”

梵玉卿眼瞳震顫。

他語氣更嚴厲,再次問:“你…是誰?”

“那不重要。”青年笑道:“你不認得我不要緊,我認得你就夠了,梵聖主,我是來見一見你,也請你知道,三千年過去,名花已在別人的盆中,聖主是品行高華的君子,相信行事自有分寸。”

梵玉卿全身一顫,臉色刹時蒼白。

西海王在旁邊聽得後腦嗡嗡。

“聽說今晚上大王還要宴請聖主。”青年溫溫和和,笑道:“我沒有什麽見識,就不去打擾你們商量正事,只請聖主到時多嘗嘗席上美酒,是北荒的雀鳥銜果實釀成,別處無有,極有風味。”

“……”這下旁邊人一起腦袋嗡嗡了。

盛德菩薩如晴天霹靂,叫苦不叠問西海王:“王爺,這位是…”

“——”西海王心情難以用語言形容,低聲說:“這位是玉大人,曾經為大君的符玉器靈,如今是…如今…”後面的,他也不願說了。

這是幹什麽,公然來宣示主權,把梵聖主都堵得說不出來話。

梵玉卿胸中如濤浪湧動,眼看著那青年轉身離去的背影,突然腦中如霹靂閃過一塊通體遍布符紋的紅玉。

他倏然大步出去:“是你!”

已經走到門口的白金衣袍青年扶墻回頭,含笑看向他。

“你是曾經那塊紅玉,北荒世代相傳的天機之玉。”

梵玉卿強壓住憤怒與難以形容的情緒,冷冷道:“你不是器靈,你是什麽邪物,在她身邊,究竟有何目的?”

這如神祇牡丹美貌的青年聞言像被逗樂了。

祂罕見眉眼都彎起,笑得有些放縱,好半天,對他笑說:“你運氣好,我如今脾氣好多了,不與你計較。”

梵玉卿腦海忽然一震,不等他運起法力,青年已經自顧自地道。

“我不需要目的。”青年說:“我只要看她快樂,她高興,我就高興。”